淡路尘凭借身法,战胜了擅长用刀的师弟。这或许要成为同门弟子之间的一段谈资了,淡路尘虽然不喜表现,尤其是在剑尊面前,但是也是个干脆磊落之人——既然剑尊点名要他淡路尘比试,那就拿出真功夫尽情施展。
剑尊留下三个字的点评,着实耐人寻味,明明是赤手空拳的人打败了拿刀的一方,要夸奖也理应夸奖淡路尘的身法。
一句“好刀法”让晚辈弟子面面相觑,而前辈师兄们和史超然心里都清楚——剑尊夸得是淡路尘的境界,淡路尘明明没用刀,却处处展露出刀术境界的奥妙,只有深得刀法精髓的高手才能利用身法应对每一次的攻势。
败给南玉琼同样是由于刀术境界的差距,然而境界的差距是绝对的,表现的形式却大有不同。
……
夜里,史超然辗转难眠,而淡路尘则睡得如往常一般安稳。史超然怎么也想不明白,今日如何会输在将近一年都没有练过刀法的师兄手里,或者说如果淡路尘以无刀胜有刀凭借的是刀术的境界,那他又是如何以不碰刀而练刀的呢?
世界上有些问题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想不明白的人愿意揪着不放。
无极殿内阁中,剑尊身前是一袭紫衣的南玉琼,以及另外一位青衣弟子,徐吟。剑尊回想起今日最后一场比武,对那个空手夺刀的弟子心生好奇、念念不忘,于是叫来二人,简单询问了两个弟子的情况。
除去外出闯荡的弟子不算在,仅仅是无极门现存的弟子里,徐吟和南玉琼两位弟子最为惊艳,无论是修行境界还是其他方面,都为剑尊看好。所以近几十年剑尊几次出关,每有要事都是吩咐二人来办。
明天将是前辈弟子之间的切磋比试,也正是剑尊每次检查弟子修行的重点部分。在比试的前夜叫来两人,不应该是了解晚辈弟子那么简单。
剑尊看着身前的两名他最喜爱的弟子,半晌,长长叹出一口气。
“我这次出关,事关重大,有些秘密这会还不能讲。而且,弄不好是最后一次出关。“说完后半句,剑尊一改严肃的神情,苦笑一声。
“这……“两个弟子自然听得出剑尊的话中有话。
“无极门现存的弟子中,唯你二人实力出众,为师期待看到你们明天的表现。“剑尊的表情再次变得严肃,”我六十岁踏入化境,自以为天赋够高,一鼓作气定能开辟元神成就真人。于是我安于修行,又搭进去一百多年的光景。你们也许算得出来我大限将至,所以我也觉得该出关做些安排了。“回想起自己一生的修炼,剑尊的眼神仿佛一瞬间充满了无尽的沧桑。
越早踏入化境,就证明天赋悟性越高,就有更多的时间在寿命将尽之时再进一步。
“明天的比试,弟子必能全力以赴!”
第三日的清晨,论道台上,无极剑尊一如往常神情严肃,仿佛一具雕刻的钢铁神像。剑尊看着台下的年长弟子排开阵势捉对较量。
比起前两日晚辈弟子的切磋,真正精彩的正是师兄们之间的对决。比试的过程中,剑尊指导得也更加频繁。到了正午,唯独剩下大弟子南玉琼和二弟子徐吟没有比过,他们二人境界已是极高明,正是彼此最合适的对手,所以也没有其他弟子打算挑战。此外他二人心中也在观察师弟们的表现,期待一个足以匹敌的对手。于是在几轮较量过后,刚好就剩下这两人。
“玉琼、吟儿该你们两个了。”剑尊点评过一对前辈弟子的修行之后,便吩咐南玉琼对阵徐吟,在剑尊眼中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两个人正是彼此的对手。
剑尊的话音刚落,弟子中不免开始谈论起二人。
“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赌大师兄赢。”
“二师兄的外门功夫高深莫测……难说,难说啊。”
“我看大师兄刀法已经有化境的意味了,不出所料,应该是大师兄胜。”
……
无极门中大小事多是由徐吟来办,只是徐吟性情内敛,不善言谈,所以众弟子此刻支持南玉琼的呼声似乎更高些。
徐吟缓缓走入场中,步履沉静,周围的人言仿佛都与他无关。
“玉琼,虽然你入门在我之前,我却年长你几岁,你先出招吧。”徐吟淡淡地说着,定了定身形,就等南玉琼先出手。
徐吟所修练的是一种外门功夫,一种通过吐纳滋养以达身心协调的练气法门,这正他是从道藏殿中自己选的一门功法。
想当年在山下接引淡路尘,碰到灰袍人贸然出手,徐吟就是冲着灰袍人的右眼,一记空弹,将一缕气劲打在灰袍人全身最柔软又毫无防备的地方。可见当年徐吟的早已就已经是出神入化。
不过,仅仅靠着手上功夫来应对兵刃本就是匪夷所思,何况对手正是刀术如此高明的师兄南玉琼。
以往每逢剑尊出关时弟子之间的比试,他们二人从未在一起正面对决,这当属第一回。
作为一个高手,得失心会使他们患得患失,给自己带来害怕失败的顾虑。输给剑尊那样的存在那是天经地义、正常不过,输给同门师兄弟,多少也会脸上无光。好在这两个弟子心境不俗,这方面的影响应当是非常小的。
“好!”南玉琼很干脆,说罢,长刀出手,向徐吟攻去。比起昨天淡路尘对史超然的不同,徐吟没有一味躲避,他用手法和内劲频频影响刀锋来势,或是引诱,或者排斥,当刀法上的力道消解殆尽,他甚至用血肉躯体硬抗。比起对于练气法门单纯的的运用,这种纯粹的硬功更依赖就是艰苦的修炼。
南玉琼的入门多年,更是在老祖的典藏之中看上了一门变化万千、包罗万象的刀术——《绫罗刀经序本》,这也正是史超然所选的刀术。南玉琼这些年一直在修炼典籍上的刀法,论境界,他可要比史超然高太多了,徐吟每每躲开几招身上的道袍就要多一处破损,那正是被南玉琼的刀锋所击中——并非是南玉琼刀法上的优势,而是徐吟故意以躯体做兵器去抵挡。
每一刀在徐吟的衣袍上留下痕迹,都伴随着围观弟子的一声惊呼。南玉琼将《绫罗刀经》的意蕴施展出仅仅一成,已是刀势绵密纠缠,令徐吟避无可避。
淡路尘趴在史超然的肩上,悄悄说道,“大师兄的刀法境界是极高,只是这手段狠辣了些,万一二师兄一个疏忽,可就真要挨上一刀了。”
众人只见到二人你来我往招招紧逼,没人注意到,南玉琼的刀里透着一股子凶悍,几年前还不曾见他有这样的风格。
徐吟沉着应战,招式上仍旧没有半点破绽,所有的刀口都只是在外表的衣服上,每次用肉体硬抗,都是预先判断刀锋进攻的部位,提前凝聚内力,所以并没有半分实质的损伤。
但是这种比试之中,一味的防守终究不是办法,一方面,对气力的消耗很大,另一方面,时间一长,谁也难保不露出一个破绽,正所谓“守久必破”。
渐渐,徐吟身上的道袍上的创口越来越多,但是徐吟仍旧毫发无损。
南玉琼的刀已经越来越慢。一百多招过去,徐吟忽然倒退,一步跃开,伸出一只手,向南玉琼示意,“玉琼,可不必比下去了,我们的修行成果已经展示得差不多了。”
能点到为止,谁愿意生死相搏,更何况胜败难分。
南玉琼收刀停手,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即便再比下去,结果也不会改变。虽然众人看来,南玉琼由始至终掌握着主动权,而徐吟只顾着闪转腾挪,一味防守。可是这进攻是失败的,失败的进攻又怎么能和成功的防守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