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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门后有雾深

天底下除了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以外,还有另外一句话,用来形容温老魔这种迂腐冷血的读书人最为贴切。

老而不死是为贼。

随着夜色渐深,庭院里的血洒了一地,月色之下,触目惊心。

这些血迹都是从慕长临身上流出来的,从布满裂痕的台阶,到整间庭院唯一一处可以用来当做掩饰的老树,中间长长一路,满地红。

面对至少有三品实力,或者说更强的温老魔,以及他层出不穷的种种杀招,慕长临能够硬撑到现在,并不是他本身武艺如何精通,毕竟武道之中一重难过一重关,比如当初与王北城一战,两人的品阶仅仅只是失之毫厘,真正对上手却是差之千里。

而是温老魔显然不想让慕长临死得太轻松。

不到半个时辰时间,温老魔一共说了十八句书中言,庭院内前前后后亮起过十八束金光,共计十八种变化,或是金戈铁马,或是金剑长枪,或是落叶成刀……皆乃温老魔用来折磨慕长临的杀招。

这一次次的杀手虽说看似来势汹汹,但真正落到慕长临身上,却是只伤其根本,不断其性命。此时此刻,慕长临的两臂经脉,五脏六腑,几乎都有着或轻或重的伤势,其中最严重的一处,是在他的小腹上,半刻钟前被一尊自书中幻化而出的金身罗汉一拳击中,丹田中的内力尽数溃散,可以预见,即便慕长临真的熬过今晚侥幸不死,可这些他辛苦多年修来的内力,也都要落下不止一个档次。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简直天生就是用来形容温东流的。

温东流盯着已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连站着都极其勉强的慕长临,忽然停下了凶猛的攻势,低头沉吟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狡黠笑道:“本座前后施展了将近二十手杀人言,若换做寻常子弟,恐怕早已心智崩溃,甚至是哭着喊着求本座赐死,而你却没有,甚至还时刻寻找机会,想要给本座来上一手致命一击,不愧是如今中原分量最重的那位世子殿下,嘿嘿,只可惜你的这几手杀招,在本座眼里,什么都不是。本座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杀你,是因为有一处不解。”

慕长临一身白袍早已染红,听到这句话时,他眉梢突然一挑,神色阴沉了几分。

慕长临的表情变化被温老魔尽收眼底,老魔头开怀大笑,温和说道:“殿下能在本座的杀人言下坚持下来,说明你尚有几分本事,若放由你自行发展,不难预见,日后江湖上定然要有你一席之地。不仅如此,殿下明知本座是在折磨你,却没有半点悲凉,反而愈发勤快地想要找到翻盘之处,说明殿下你心智如铁,超过了世间许多人。只不过,殿下自始至终都不肯离开这座庭院,这一点,让本座很是不解,尤其是在刚才,你我都很清楚,那尊罗汉的目标并不是你,可就在它即将撞入屋子门房的时候,你却不要命地挡了下来,这才造成了迄今为止,你身上最重的一处伤。”

温老魔的眼睛突然瞪大,狰狞笑道:“那么本座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扇门房后头,有着殿下你不惜命也要保护的人?”

随着温老魔的猜测越来越接近真相,最后几乎可以说是全部猜中,慕长临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存在于门后的那个人,自然就是乐儿。

先前坐在台阶上等待的时候,慕长临心底还在担忧,这小妮子会不会又在大半夜不听话,做梦时候把被子踢开了?着凉了怎么办?为此慕长临还凑到门缝望了一眼,看到小丫头可爱入睡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乐儿对于慕长临的意义十分特殊,她不仅仅只是他的亲人,她更是他自当年举世皆亲之后,所剩余下的最后一位。

简单一句话,慕长临的命可以不值钱,付出点代价也不是真的不能拿去,可如果换做乐儿,只要慕长临尚存一气,他就不允许这天底下有谁敢动她的念头!

尽管温老魔所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或者说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只是想想罢了。但就在此时,慕长临苍白的面容极度阴沉的同时,内心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必死决心。

因为他不允许天底下一切对乐儿不利的因素存在!

想想也不行!

慕长临看了眼温老魔,声音沙哑,微笑道:“嘿嘿,屋子里头可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怎么,老先生有兴趣?”

温老魔历经沧桑的双眼,一眼就看穿慕长临是在拖延时间,这种低阶幼稚的伎俩放在他老人家眼中,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招。

不过温老魔却也不戳破,摸了摸下巴,故作诧异道:“哦?难道说世子殿下与本座还是同道中人?不过本座向来只喜欢山大川溪紧细的。”

慕长临哈哈一笑,由于心肺受损严重,嗓子口随着大笑蓦然一甜,一口淤血被啐了出来,他看也不看,笑道:“看来温老先生还真是花丛老手,当之无愧!”

温老魔阴测测看向慕长临,冷笑道:“难不成世子殿下这是要服软了?诶呀,不过可别怪本座没提醒世子殿下,今个,你必须死,不过殿下请放心,待本座吃了你这貌美如花,明年今日定当为殿下上柱高香。”

谈话至此,事实上两人都知道慕长临是在拖延时间,温老魔不戳破,是因为他向来喜好看人绝望的神情,他想要击溃慕长临手中捏着的最后依仗,尽管他丝毫不知慕长临的底牌是什么,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不想知道。

仅仅因为他的自信。

而慕长临,则还在等。

等门开。

温东流见慕长临默不作声,继续笑道:“殿下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在这关头小气起来了?不想将金屋所藏之娇双手奉上?哈哈,无妨,待本座收了你性命,自然会亲自进门去瞧瞧,不劳烦殿下了。”

见慕长临依然不做声,温老魔以为是这个少年郎终于陷入了绝望,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想,该用什么招式来终结掉这个少年的性命,是金戈铁马入梦来?还是奔流到海不复回?或者,火树银花不夜天也是个极妙的选择!

庭院中忽如其来了一阵秋风。

温老魔的笑声戛然而止,笑意突然凝固,凝重地朝慕长临望去。

便在此时,慕长临低垂的眼帘骤然睁开,死死盯着温东流,冷笑道:“就怕你温东流这把老骨头玩不动了!”

慕长临染血白衣无风自动,一股磅礴似海的气势陡然间从他体内散发而出,只一瞬间,便让老人产生错觉,仿佛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并非再是那个痞气的少年郎,而是一座无比雄伟的高山!

更令人震惊的是,少年体内散发出的这股子雄浑气韵,显然不是存在于丹田之中的内力,而是……澎湃到堪称壮观的气血之力!

温东流死死盯着慕长临,瞪大的眼珠子里布满了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慕长临同样被深深震撼到了。

他以溃散的内力牵强无比地推开了那扇门,虽然只是一道缝隙,却仿若看见了滔天翻滚的猩红骇浪,这些竟然都是气血之力!在门的背后,猩红的气体不断变化,时而凝聚为雄城,时而涣散为大海,时而凝结成如来!仅一瞬间,便是千万种变化!

而慕长临自己,则是恍如醍醐灌顶,身体骤然不再虚弱,充满了力气!

“原来这就是玄门背后的风景,看来当年荀明老头嘴里说的,还真有其事。只是可惜了……”慕长临轻声喃喃,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遗憾。

确实,可以说是万分可惜。

原本慕长临只差半步,便可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推开这扇玄门,从而真正获得这片磅礴的气血之海,只可惜眼下危难当头,他只能以溃散的内力,幻化出一只无形大手,再去开门。

就因为这种种原因,慕长临所推开的,只不过是一个缝隙,而且不需半盏茶的功夫,这道缝隙就会自行闭合。更为重要的是,这次开门慕长临用的办法是无中生有,也相当于是向天借了一把力,以自身将来作为代价。

借着这道气血之力,慕长临丹田之中的内力再度充沛起来,便是双眼也因此进入了只有四品高手方能做出的“微观”,或者说,慕长临此刻的微观,比之寻常四品高手,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便在此时,慕长临的余光忽然见到了一幕异象。

只见在客栈庭院外,居远巷极深的地方,那里似乎有着一座没落的大宅子,宅子本身没有什么特殊,奇怪之处在于,整座宅子竟然被一道深邃的灰色雾气所笼罩着!更加准确的来说,并非是灰色雾气盖住了宅子,而是这雾气来自于宅子内部,由内而外,遮掩住了整座大宅!

若不是此刻气血充斥周身而开双眼之窍,即便慕长临在居远巷住了多日,恐怕也是看不到这幕场景的了。

温东流怔怔地盯着慕长临,如同见了鬼般后退过去,颤声道:“天罡境!”

慕长临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盯着温东流,并不是他不想用玄门之力去对付这个老家伙,而是玄门气象只是他向天借力,无中生有而来,既然那只推开门的手是幻化而出,用来欺骗玄门的假象,那么此刻浮现在他体内体外的,同样也都是假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只见温东流突然失魂落魄起来,苦涩喃喃道:“不可能……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天罡境!七品江河三湖海,一品之下为江河,但这位于一品之上的三湖海天罡境,本座求了一辈子都未能求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仅仅片刻,慕长临体内的气血之力便止住了攀升的势头,逐渐消散了起来。

借着体内存留下的唬人气势,慕长临突然向前踏出一步。

顺势,磅礴气血随之前进半丈。

曾经叱咤江湖的温东流老魔头登时往后倒退一大步。

慕长临毫不犹豫,不再去管温东流如何,而是突然一咬牙,卯足了体内所剩不多的全部力气,拔腿便往先前所见到的,那座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宅子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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