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瑟王的城堡离埃克特爵士的领地有两个星期的路程,时间不容耽搁,亚瑟准备带上莫恩这个侍从,二人快马加鞭赶路,奈何在出发前,亚瑟发现莫恩根本不会骑马。
知道这个的时候,亚瑟脸都气青了,下令给她一天时间学会骑马。
她表示很无奈,前面刚想着要学骑马,后面就必须得学会,机会怎么就来的这么突然呢?
莫恩从马厩里牵出一匹看起来比较温顺的马,负责看管马厩的索里告诉她,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只要和它心灵相通就可驾驭。
谁能告诉她到底怎样才能心灵相通,话说,与其说这么抽象的话,还不如直接教她。
此时此刻,莫恩的心里正下着雨,一脸的欲哭无泪。
莫恩唯一值得庆幸的只能是她看过别人如何骑马。
先安抚马,让它平静,一只脚踩在脚蹬上,双手扶住马鞍,然后一跃而上,另一只腿跨过,两手牵住缰绳,身体挺直,双腿一夹,马便可跑起来。
看起来十分简单的样子。
莫恩轻轻抚摸着那匹马,从马儿硕大的眼睛里,她看见自己,对着眼中的自己,莫恩粲然一笑,马儿忽然向前一步,莫恩吓了一跳,本以为它要做什么,结果竟然是伸出头来蹭她。莫恩愣了愣,心中洋溢起一股喜悦甜蜜之情,她不由得抱住马儿。
“从今天起,你就叫莫尔,和我一个姓。”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踏了下脚,表示同意。
接着,莫恩极其顺利的学会了骑马。
马儿是有灵性的,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两个星期后,亚瑟和莫恩来到了尤瑟王的城堡。
不愧是国王的城堡,比埃克特爵士的还要大,还要豪华。
看到如此壮观的城堡,莫恩赞叹不已,一双眼睛到处看,恨得自己有一百双眼睛,可以把这座城堡看个遍。
“殿下。”
迎面走来一位年龄在二十八、九岁左右的青年,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让她不由想起了补习班的数学老师,心中的阴影被唤醒,她不由抖了一下。
此人名为贝德维尔·狄比亚门斯,是尤瑟王的骑士。
“陛下在书房等您。”
“嗯,知道了。”
亚瑟面色坦然的从贝德维尔身边走过,倒是她一脸心虚。
这让贝德维尔的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殿下,恕我多嘴,这位是?”
“他是我的侍从莫恩。”
“看面孔是东方人吧?”
“嗯。”
“这可真是稀奇。”
亚瑟似乎也嫌贝德维尔问的太多,催促莫恩快点跟上。
尤瑟王的年龄不过三十多岁左右,在她的世界里还在意气风发的年龄,还有许多大事可做,可如今这位国王早已做好退位的准备。
“亚瑟,你必须成为王。”
十年未见的父亲,也只是在成人仪式上匆匆一瞥,现在居然以国王的身份,如此的对他这个儿子下达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命令。
亚瑟面色铁青,神色愠怒。
“父亲大人,难道您也想掀起战争!?难道您也想看见我大不列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位王坐在位子上,双手支撑下巴,用和亚瑟一样颜色,却比他成熟许多的眼眸盯着他,深邃的目光叫人看不透。
“现在已经是水深火热之中,现在已经是活地狱,看来你在埃克特爵士那里过得太好了,什么都不知道,亚瑟。”
他刻意加重后两个字的读音。
“所谓世界的变革究竟指什么!”
“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等你成为王后,梅林会出现亲自告诉你。”
这时候,亚瑟应该坚决的说出‘我绝不会成为王’,可他说不出口,他不想这辈子都见不到梅林。所以他只能干瞪着尤瑟。
“神选中了你成为王,而并非我,这对你来说,是无上的荣耀,你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可是,你已经是王了。”
“我所指的王是世界之王。”
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谁也不说话,唯有那份震惊悄悄蔓延。
“这个世界有无数的王,但只有五位世界之王,本来那其中没有你,卢修斯已经没有资格称王了,为了不让五王的制度崩溃,众神选择了你。”
亚瑟双手徐徐合上,紧握,颤抖不已。
“这是你的命运,亚瑟。”
——这是你的命运亚瑟。
尤瑟说了和梅林一样的话。
这就是他的命运吗?这明明就是一把枷锁啊!牢牢锁住他,让他无处可逃。
在尤瑟王城堡的这段日子,闲着没事干的莫恩就整天练习剑术,再加上这里骑士很多,她没事就会去找那些骑士切磋,而且他们也会主动过来找她。
“喂,小鬼。”
正在练习的莫恩听到身后传来男性特有的粗犷声音,只不过还有些猥琐,她回过头,看见有四个骑士打扮的人站在她后头,领头的家伙长着两撇小胡子,有点像反派,用她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长的有得欠揍。
“听说你小子是亚瑟殿下的护卫啊。”
莫恩木讷地点点头,“怎么了吗?”
“既然你有资格当殿下的护卫,那就跟我们几个切磋一局怎么样?”
说着他就把头盔往头上戴,其他人也跟着一起。
穿着铠甲和她打,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么多天来,莫恩还是头一次见到。
“一起上?”
“不然呢。”四人理所当然地说。
这几人表面上是什么骑士,结果也就是说一群地痞流氓而已。
像尤瑟王那么厉害的人,手底下竟会有这种货色存在,只能说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莫恩抹了把汗,并非是害怕而出汗,而是因为刚才的训练留下的汗水,她只是防止等会汗水模糊视线而已。
可在那几人的眼里却是因为害怕。四人的气势瞬间高涨,也不管团队合作,一股脑地扑上来,啊啊的大叫,看上去不是一般地傻。
莫恩轻呼了口气,移动步伐,轻松闪过来自她左边的攻击,待他到自己面前时,用剑柄狠狠敲晕了他,顺势转身,将剑换至左手挡开后面的攻击,挑飞他的剑,蹲下,躲过那个小胡子的攻击,起身时挥动利刃,看似很轻的在小胡子的盔甲上一划,接着一脚踢在最后一人身上,最后锐利的刀尖直对那个被他挑飞剑的人。
停下的一瞬间,小胡子的盔甲从中间裂开,均匀的裂成两半,露出张震惊不已的脸。
莫恩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般,在刹那间就结束了这场不公平对决。
“还来吗?”
四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她收起剑,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宛如孩子般天真的笑容,“那就行了。”
那四人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笑容,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鬼居然会这么厉害。
四人捡起他们的东西灰溜溜地逃跑了。
落荒而逃的背影让莫恩嘟囔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入夜之后,天气凉快了许多。
亚瑟坐在桌子前,借着灯光翻看一大堆的文件。
那是尤瑟给他的任务,是用来训练即将成为王的他的。
即便有多么厌恶成为王,可他还是认真去完成,因为无论怎样,这些任务都是为了子民和国家,就算他不会成为王,但绝不会丢弃自己的责任,这是他身为一位骑士的自尊。
深夜,几乎所有人都已入睡,骑士和士兵会轮番看守巡逻,佣人中今天有几人负责值夜班,他们守候在厨房里,只等召唤。
四下安静,只是那蝉依旧不知疲倦的叫唤个不停,明月悬挂天空,星光黯淡,更让这月耀眼生辉,银色月光撒下,为所有被它照耀的一切镀上一层薄薄银辉。
文件已处理大半。亚瑟很是疲劳,这几天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一是因为这些文件之多,二是因为王位,对于成不成王这件事一直纠缠着他,若再不做出决定,恐怕会把他压垮。
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亚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火光摇曳,忽明忽暗,蝉鸣不停,让人心烦,他起身决定去外面走走。
外面的空气很清爽,比那间沉闷的房间不知好了多少倍,疲劳烦恼似乎在一瞬间一扫而光,他只觉得一身轻松,脚下的步伐也跟着轻快,嘴角终于出现一缕笑意。
大理石铺砌的走廊反射着月光,看起来朦朦胧胧,犹如梦境,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上有着银色的光辉,像是谁不小心把银粉撒上,此时正在月下闪闪发光。晚风拂面,夹着好闻的花香,接着从他的面前飘过白色的花瓣,循着那轨迹,他来到城堡的后面,竟看见一大片的白玫瑰花圃。
他的父亲尤瑟并非什么爱花之人,又怎会种这么多白玫瑰呢?
亚瑟的母亲早逝,所以关于她的事情亚瑟并不了解,也从没听人提过。
是为了纪念母亲的吗?
尤瑟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在亚瑟心中稍稍变了样子。
原来这个人也是个深情之人。
隐约间,亚瑟听见了什么声音,因为太小了,他也不太确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换作平时,他恐怕不会去在意,然而或许是因为现在也没什么事,他便循着声音过去看看。
越靠近,声音就越大,他可以确定那是挥剑的声音,剑挥的十分用力,不然也不会发出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在练剑?
走过最后一个弯道,亚瑟看见了一名红发的少年。
是莫恩。
亚瑟一愣。
少年床着件单薄的衣衫,手持一把木剑,枯燥的重复挥剑的动作,她不知道挥了有多久,衣服被汗水打湿,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她脸上,浑身汗如雨下,她每挥一次,就会洒出汗水。
单纯的挥剑是一件无比枯燥的事情,一般人挥半个小时就心不在焉了,然而她这样有多久了呢?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从何时开始的?
她一定挥了很久很久。
但是,就算是这样,那双黑色的眼眸仍旧炯炯有神的看着前方,坚定不移。
那双眼睛在月亮下发着光。
耀眼而美丽。
让他羡慕。
如果,如果他也能如此坚定就好了。
但是他要坚定什么呢?坚定成为王?坚定不成为王?
亚瑟苦笑。
“亚瑟少爷?!”
察觉到其他人气息的莫恩停下动作,结果却看见了一脸苦恼的亚瑟,有些吃惊。
亚瑟迅速收起苦笑着的脸,又板起不苟言笑的面孔,他似乎有些窘迫,为自己在偷看这件事而窘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哦,哦。”匆忙回应后,亚瑟准备立刻离开。
然而爱管闲事的莫恩因为他那副罕见的困扰表情而不免担心。
“等一下,亚瑟少爷。”
亚瑟脚步一顿,还真停下了。
“我说啊,亚瑟少爷是在担心什么吗?”这话说得似乎太自以为是了,莫恩慌忙改口,“不,不是!我,那个,其实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心理辅导师,但绝不是个大嘴巴,亚瑟少爷如果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然会成神经病的!”
结果越说越离谱。
莫恩觉得亚瑟绝对会生气的。
看着少年那副可笑的慌张模样,亚瑟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唉唉唉唉!居然笑了!
莫恩还是第一次看见亚瑟笑,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没有高兴,只有错愕。
“什么心理辅导师,什么神经病,你这家伙还真够奇怪的。”
这两个名词莫恩也不好解释,只能憨笑着挠头装傻。
“不过,你说的对的确不能憋着,该说出来。那么,你愿意听我说吗?”
亚瑟的翠绿色眸子第一次用和善,甚至是拜托的眼神看着莫恩,受宠若惊的莫恩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亚瑟随意的坐在草地上,莫恩也跟着立马坐下。
“你不是说要听我说吗?为何还要做那么远?”亚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示意她坐过来。
本来不情愿收受不起的莫恩被亚瑟瞪了一眼后,立刻移了过去。
亚瑟望着缀满了星星的夜空,用他好听的声音开始诉说自己的烦恼。
“我的母亲用她余下的生命换得了我的出生,我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她,但从油画上,人们的描述中见到了她,我的母亲很伟大很坚强,也很美丽,所有人都很爱戴她,我以有这样的母亲而骄傲。八岁的时候,梅林突然带着我离开王宫,来到了埃克特爵士的家里,一时间突然换了个环境,我很不习惯,但是有梅林陪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很安心,梅林就像我第二个父亲一样,比起这个父亲,梅林陪我的事情更长,不过这个父亲仍是我尊敬的人,毕竟因为他才有了我。”
“亚瑟少爷的父母都很了不起呢。”莫恩喃喃道。
“是啊。”亚瑟的脸上不由得浮现起自豪的笑容,但随后,笑容消失了,“你知道的吧,不管是谁都让我成为王。”
莫恩点点头。
“他们想让我发动战争把卢修斯拉下来,夺取他的位置,成为世界王之一,卢修斯残暴,嗜血,这些我都知道,然而我只是希望能够以别的方式让卢修斯退位,不流血,不同过战争,还有我……不成为王。”说着,亚瑟不禁又痛苦起来,“但是,如果我不成为王的话,就再也见不到梅林了。”
莫恩默默看了眼亚瑟,她很苦恼的低下头,眉头深锁,学着一休的姿势思考着什么,那样子看着很滑稽。过了一会儿,她看起来是想通了,右手握拳,轻轻捶了下摊开的左手,恍然大悟道:“我说啊,亚瑟少爷,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天真?
亚瑟脸上浮现起诧异的表情。
“把那位残暴的帝王拉下来怎么可能以不流血的方式呢?派人刺杀吗?那种王肯定有无数人想要杀他,自然他对于自己的防御也会很强,刺杀失败的话,会被追究连带责任,被追查带的人一定会死,劝诱吗?这根本不可能,若说不流血,除非你能找神明让他消失什么的,不过,这当然也不可能。”
亚瑟有些火大,“那。”
“但是,王究竟是什么呢?”
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王是为了统领国家的人。”亚瑟说。
“是吗,我认为王是为了让国家繁荣,让人民幸福的【存在】,有了人民国家,有了国家才有王,决定王是否存在的不是王自己是,而是【人民】。”
少年的话让亚瑟陷入沉思之中。
他对于王的定义和自己大相径庭,他认为王是【存在】,而自己认为王是【人】,从他的定义来看的话,如果王是【存在】,那么谁都可以当王,即便不是人。
“那么需要由【人民】来决定是否需要【王】的王为何会对人民发动战争呢?”
亚瑟怔住了,身为王族的他竟然无法回答关于王的问题。
“战争,究竟是什么呢?”
没错,战争究竟是什么呢?
亚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战争究竟是什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是因为什么而出现?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呢?
气氛变得严肃起来,本该让亚瑟放松的交谈一不留神又走向了原来的方向。
“不过啊,王的确很辛苦呢。”莫恩没什么自知,只是不想再谈论这么耗费脑子、烦人的话题,莫名其妙地又扯到了别话题上,气氛又舒缓下来。
“亚瑟少爷是个懒人吗?”
“当然不是!为了国家和子民我一刻都不能怠惰!”
莫恩笑道:“但我是,我觉得啊,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从早睡到晚,什么都不干,吃喝就在手边,超爽的!”
他是个懒人?
这一点亚瑟实在无法认同,因为他明明如此努力。
亚瑟忽然看见莫恩练习用的木剑,剑把上沾满了血迹,这如果不是挥过上万次,把双手都磨出血还继续练习的话根本不会这样。
这样的人还自称懒人?
“不过为了活下去,必须努力才行。”
莫恩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然而她的理由却是那么悲哀。
“亚瑟少爷有什么梦想吗?”
被突然这么一问,亚瑟有些意外,愣了会儿后,说:“到全世界去旅行吧。”
“我本来的梦想是画画,我很喜欢画画,不过现在我的梦想是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故乡?”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的家人和朋友全都在哪那里。”
“你一个人到这里来的吗?”
“嗯。”
“……和我一样啊。”
莫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变成了笑容。
亚瑟现在的表情很安心,似乎是因为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莫恩不忍反驳他的话。
——至少,这是你的世界。
“亚瑟少爷大可不必感到孤独,因为亚瑟少爷身边有很多很多的人,埃克特爵士啦,凯少爷啦,梅林大人啦……”
亚瑟看着少年一个一个扳着手指数,认真的模样虽然有些好笑但让他心里暖暖里。
“谢谢你。”这句发自内心的话他脱口而出。
居然被未来的亚瑟王说谢谢,莫恩呆住了。
呆滞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谢,谢谢什么的,不用啦,我我我我,是个侍从而已!”
亚瑟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亚瑟?潘德拉贡。”
莫恩很紧张的伸出手和亚瑟握在一起,“莫恩。”
“那么,今后请多多指教了,莫恩。”
“哦哦,多多,指教。”
笨拙的莫恩以她笨拙的方式回应。
皎洁的月色之下,那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少年露出了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