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青灰色的天空看上去有些忧郁。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晶莹却沉重。
高原伸手关上窗,把刚买的花束插在花瓶里。
“那是什么花?”星彗问。
“不知道,我叫花店老板随便拿的。”高原一脸坦诚。
“下次能不能买米迦勒雏菊?”
“米什么?我记不住。”
“……”星彗扯了扯嘴角,“你就不能用心点吗?”
“知足吧你,有花就不错了。”
“……好吧。”
插好花,高原转过身看着她:“知道自己什么病吗?”
星彗抿着嘴,不敢答话。
“胃溃疡那么厉害还拼命喝酒,”他瞪她,“你想死也别拖着我。”
“……”她又开始若无其事地看着天花板。
“医生说你差点胃穿孔。”
“……哦。”她知道,要是再不给点回应,猴子要发飙了。
他又瞪了她一眼,才说:“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慢慢吊盐水吧。”
“啊……”留她一个人在医院,他也真狠得下心。
“我晚上有饭局,就不来了。”
“……”星彗撇了撇嘴,表示对他薄情的鄙视。
“你再撅嘴我打电话给你妈了。”高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星彗立刻换了个表情,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您走好。”
高原挑了挑眉,转身出去了。
高原走后,星彗找了一会儿,才在枕边找到了手机,这猴子情急之下竟然还记得帮她拿手机--她真服了。不过转念一想,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心底的怒火一下子消了一大半。
已经九点半了,她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吊针,决定先打个电话给J。
“什么事?”雅各布连问候都省略了。
“你在开车?”
“嗯……”J的口吻听上去有点烦躁,“我被堵在高架上呢。”
“我今天不能来上班了。”
“哦……”
“明天大概也不能来。”
“哦……”
“后天可能也不行。”
“我的小姐,”J终于忍不住吼道,“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你到底要请几天假?”
“不知道……”
“你不想干了?”
“我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吊盐水。”
“噢……”J的口吻一下子温柔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歉意,“你怎么了,宝贝?”
“我胃穿孔。”她故意说。
“天哪!”J惊叫起来。
“不过暂时被救回来了,医生说我昨晚差点死掉。”她继续瞎掰。
“你在哪里?”J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现在马上去看你。”
“在医院……”星彗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不过你不用来了,病情已经稳定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J忽然用一种扁扁的声音说,“你小子不会是在骗我吧?”
“不是!当然不是!”星彗连忙尖叫,“要不要我叫护士来跟你讲电话?”
“不用了,”J说,“要是帅哥医生还可以考虑。”
“……”
“要我下班后来看你吗?”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也好。那你带瓶红酒来。”
“路星彗……”
“就算朗姆汽酒也行。”她哀求。
“我会带牛奶来的,就这样,再见。”说完,J收了线。
住院吊盐水的时光非常无聊,尤其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聊天,也没有书或电脑可以打发时间。星彗住的病房是双人间,因为隔着厚重的帘子,所以除了知道另一位病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之外,她一无所知。
老阿姨大概睡着了,总之大部分时间里,病房内十分安静。费力地用一只手吃完午饭后,星彗躺着胡思乱想,偶尔有一两通电话打进来,都是客户或同事,她忽然有点期盼下班后J能够来看她,就算带着牛奶来也好。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了,雨还在下,病房内一片寂静。
忽然,星彗听到旁边床上传来呻吟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是那位老阿姨的声音,于是试探着问:“阿姨,你怎么了?”
“医、医生……”答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口齿不清。
星彗连忙转身去按铃,但等了半天,也没人来。于是她情急之下跳下病床,赤着脚奔出去喊人。
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星慧顾不上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尽管腿软,还是奔过去气喘吁吁地说:“救、救命啊……”
小护士怔怔地看着她,愣了半天才说:“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我病房里的老阿姨……”她拼命指着自己的房间。
小护士终于反应过来,马上跑去喊医生。折腾了一番,医生和护士把老阿姨推出病房,去手术室了。星彗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心里不住地想:她怎么样了,她会死吗?
J带着牛奶来看她的时候,她仍旧赤脚半靠在床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Star,你……你没事吧?你的脚怎么了?”J错愕。
星彗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刚才不小心撞伤的流着血的脚背,倏地松了口气:“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需要有人来安慰。
J一脸被感动的样子,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肉麻地说:“小可怜……哥哥来看你了。”
星彗挑了挑眉,终于破涕为笑。
Jacob不说话的时候,是一个很酷的男人,甚至于……很有男人味。可是当他说着这些肉麻的话,尽管他脸部的线条还是那么酷那么man,但星彗总觉得,在这男性的躯壳之下,隐藏着的,是一个如女性般细腻的灵魂。
而她……却与他恰恰相反!
J问护士要来了消炎药膏、纱布和橡皮胶带,帮她把脚背上的伤口包扎好,给她热了牛奶,然后一直陪她到护士宣布熄灯。
“你接下来要回家吗?”盖上被子,躺在床上,星彗问。
J摇摇头,不以为意地答道:“回去加班。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她点头,心里有点感动,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J走时帮她关了灯。邻床的老阿姨一直没回来,星彗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惊醒了,不是因为声响,而是有人在摸她的额头。
她睁开眼,尽管房间里很暗,但她依稀还是辨认出高原的轮廓。
“你不是说不来吗……”她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
他在她床边坐下,问:“脚怎么回事?”
黑暗中,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自己伸出毛巾被的脚:“不知道被什么弄的……”
“你反正最拿手的就是瞎折腾。”他得出结论。
她扁了扁嘴,懒得跟他争论,因为一股强大的睡意正袭击着她。
忽然,她感到他低下身子,朝她压了过来。他的呼吸吐在她鼻尖上、嘴唇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你干吗……滚开……”星彗闭着眼睛试图推开他,但没有成功。
高原扳过她的脸,开始没完没了地亲她。她越躲,他越疯。
星彗的睡意终于消失殆尽,她有点恼怒,她是病人,明明累得要死,这家伙还不识相地乱来。
她终于一把推开他,低吼:“你发神经啊?!这里是医院!”
“放心,旁边床上没人……”说完,他又要凑过来吻她。
“我是病人!”既然没人,她就干脆用正常音量吼他。
他终于停下来,一言不发,但手还按在她腰的两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指,沿着她眼角一直滑到嘴唇,声音有点沉闷:“你不是说,作为炮友,任何一个人有需要的时候,另外一个人都要尽量配合吗……”
借着月光,他认真却又迷离地仔细看她的双眼:“你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去你的!”她胸口忽然翻涌起委屈,“我下午醒过来的时候你死到哪里去了,我脚流血的时候你死到哪里去了,凭什么--”
“--你脚流血了?”他微微蹙起眉头,打断她低声问。
“……我没事。”她别过头去,忽又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他--因为她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昨天下午就是因为这猴子说了让她生气的话,所以她晚上回去才不得不借酒浇愁,然后浇着浇着,她就进医院了。
“你生我气?”他捏着她的脸,非要她眼睛对着他。
“……没有。”她抬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就是不看他。
高原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要说什么,但又没说。
“你滚吧,我要睡觉了……”因为脸颊被他死死捏住,所以说话的时候没办法动下颌,让她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滑稽。
但他没理她,还是低下头吻她,只是这一次,轻柔了许多。
星彗挣扎着推开他,狠狠瞪他:“高原!你喝醉了吧!”
他愣了愣,然后竟然笑起来。
她无语了。原来这猴子是借着酒疯耍流氓呢……正在她闪神的时候,他忽然掀开她的毛巾被,钻了进来。病房内的中央空调调到26℃上下,但高原身上却滚烫,星彗觉得被他贴着自己简直要冒汗了。
他的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他偶尔伸出舌头,不是吻她,而是舔她的嘴唇。
她简直怒不可遏,但气极的时候,她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嘛……”他真不是一般的奸诈,每次要逼她就范的时候,就去咬她耳朵--这猴子知道那是她的致命点。
“我……我喊人了。”星彗竭力保持着冷静的口吻,但低哑的嗓音已经出卖了她。
不知道是怕她真的喊出来还是已经失去了耐性,高原一下子粗鲁地堵上她的嘴,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迅速扯下她和他自己的裤子,开始做起来。
星彗死死地咬着嘴唇,在陌生环境做爱确实带给她很大的刺激,并且从生理上来说,她一点儿也不抗拒。但人并不是畜生,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昨天下午高原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怪不得纪寅浩不要你……他真这么想?
他是纯粹想占她便宜,还是可怜她?
一个被丈夫无情抛弃的女人,在他看来,是不是很可怜?
“叫……”他喘着气在她耳边说,“叫出来……”
她偏不!
倔犟地抵御着感官刺激带来的快感,她强迫自己不要做任何会让她自己感到羞耻的事。
“星彗……!”黑暗中,高原皱起眉头,像是在命令,又像在哀求。
她还是死死咬着嘴唇,就算高原几次想撬开她的牙齿都不行。
“路星彗,叫我的名字!”高原的声音听上去像在隐忍着,好像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爆发。
但她路星彗,又怎么会是屈服于欲望的人?
她不怕直视自己的欲望,却也绝不会屈服--这也许就是她冷漠的一面。
高原终于忍不住出来了,无力地趴在她身上直喘气。
星彗觉得自己身上,高原身上,都是汗水。一种轻松却又疲惫的感觉传遍她全身。
过了一会儿,高原抬起头正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两人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尽管隔着厚重的床帘,星彗还是觉得自己和高原的心都跳得很厉害。
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邻床老阿姨虚弱的声音:“刀开好就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我……”
“妈……”女儿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担心。
“我没事,”老阿姨尽量压低声音,“快回去吧,别吵着人家……”
“那好吧……”
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那阿姨,我先送蓓蓓回去,我们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星彗一下子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高原--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错愕。
那是纪寅浩的声音!
绝不会错。
一瞬间,星彗被一种荒唐到极致的屈辱感淹没了。
那个抛弃她、伤透了她的心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也许正牵着他此时此刻爱着的女人的手。而她呢……救了情敌的妈妈,同时隔着一袭床帘,一个跟她并不相爱、只是互相取暖的男人还在她体内。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星彗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高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根本不想从她身上下来,不断用手指去抹她脸颊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她没有、也不敢哭出声音,只是倔犟地抿着嘴。高原少见地温柔地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角,她却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过了一会儿,邻床传来均匀的鼾声,星彗终于用力推开高原。他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但却一点儿也没生气。
他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像刚来时那样坐在她床边,看着她。
星彗用背脊对着他,根本不想看他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手指拨弄她的耳垂,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走之前在她床头柜上放了一张交通卡。
这一晚星彗几乎没有睡,辗转到凌晨四五点,趁着护士交接班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医院。她坐在出租车上,觉得昨晚简直是一场噩梦,叫人无法相信的噩梦!
下车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交通卡递给司机。
是不是,高原早就料到,身无分文的她会这么做?
高原走进办公室,秘书先是笑着迎了上来,在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后,立刻又识相地走开了。
“你看凌晨的新闻了吗?”有个粗心的家伙跟在他身后说,“反对派占领了的黎波里,原油价格有点小波动,不过在形势还没明朗之前,大家都没动……”
高原反手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那家伙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外。
他坐到座位上,打开桌上的三个电脑显示器,几个页面跳出来,分别代表全球不同时区的外汇市场行情。他又打开桌上另一台笔记本电脑,把所有重要的新闻都看了一遍,然后在不同页面分别设置不同的交易价格和数额。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按下电话机上的按钮,说:“我要拿铁,冰的。”
十分钟后,秘书敲了敲门,送进来一杯楼下咖啡店外卖的冰拿铁。秘书没有看他的脸,放下咖啡后直接出去了。
高原掰开盖子上的饮用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来。
中午要不是某人打电话来,他差点都忘记早就约了人吃饭。
走进办公楼隔壁的餐厅,董耘在角落里对他招手。
高原走过去,坐下来,说:“你随便点。我没心情。”
董耘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谨慎地问:“你怎么了?”
“没、心、情。”他又重复了一遍。
董耘撇撇嘴,不知道算不算接受他的回答。
点完菜,这小子依旧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你该不会是……挪用公款炒外汇输了吧……”
“……”高原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董耘抓耳挠腮,“亏了多少?”
高原暗自翻了个白眼:“亏一千万你借给我吗?”
董耘怔怔地想了几秒钟,然后假装认真地回答:“那我要先给邵嘉桐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调出这么多现金。”
高原瞪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笑了。
董耘也笑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不想说。”高原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起来。才抽了一口,就有服务生上来提醒他餐厅是禁烟的。他连忙悻悻地灭了烟头,又开始生闷气。
董耘一直看着他,“咝”了一下,问:“该不会跟女人有关吧?”
高原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董耘耸肩:“男人嘛,烦恼的无非就是钱和女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不会是钱--那么只有女人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套理论尽管极其肤浅,但也不无道理。
“好吧,哪个女人这么有本事让高大少爷伤脑筋?”
高原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很没劲的事。”
董耘眼珠转了转,说:“你该不会得了ED吧?”
高原眯起眼睛:“什么东西?”
“Erectile Dysfunction.”董耘用标准的伦敦口音回答道。
高原愣了一秒钟,然后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在看到他龇牙咧嘴的表情时,又觉很好笑--这样说起来,其实他跟路星彗也差不多。
想到这个名字,高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又不接他电话,这时候该在家睡觉了吧。
“服了你了,”董耘苦着脸,“不说就不说,干吗踩我的新皮鞋。”
“……”
这顿饭就在说与不说的讨论中度过,但无论怎样,跟董耘抬抬杠让高原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
回到办公室,他抱着试试的心情又给路星彗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没接。于是他决定不管她了。但转念一想,又还是给J打个电话,让他去管管她--反正他是管不了,那家伙从来就没打算听他的。
打完电话,他叹了口气,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放一边去。下班前恰好有人约他去酒吧,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酒吧里的年轻妹妹真是络绎不绝,而且个个身材火辣,看得人目不暇接。高原一向秉持着“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原则,对投怀送抱的美女无一抗拒。
今天晚上一来,就有个“冰山美人”坐在吧台前盯着他。他一边跟朋友聊天一边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这几乎是他每次来都会玩的把戏。他从来不会跟在那些女孩身后瞎转,不同的地方,自有不同的生存法则。
午夜时分,高原搂着冰山美人回到公寓,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穿着他的T恤衫、坐在客厅羊毛地毯上打游戏的……不是路星彗又是谁?!
这丫头听到开门声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冰山美人的脸更冷了,但在她发飙之前,路星彗抢着说:“我是他妹妹!今晚临时借住一下。别管我,你们继续。”
高原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三条黑线慢慢下降着……下降着……他叹了口气,决定不去理这丫头,搂着冰山美人回到自己卧室,砰地甩上门,转身就抱着她亲热起来。
“那真是你妹妹?”冰山美人一边亲热一边问。
“嗯……”他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叫什么来着?Coco Mademoiselle?
美人被他吻得咯咯地笑,当他伸手去解她扣子的时候,又问:“你亲妹妹?”
“不是……”他也喜欢她的头发,非常黑。
“那是什么?”美人笑着躲过他的手,不露声色。
“你很介意吗?”他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
“不……当然不。”美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主动亲了他一下。
高原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去解她胸前的扣子,嘴唇在她的颈项间游走。
“……她有你家的钥匙?”美人一边享受地叹息着,一边问。
“……”
“她经常来吗?”
“……”
过了几秒钟,高原缓缓停下所有的动作,直起身子看着她:“你说谎。”
“?”
“你明明介意。”
“……”冰山美人讶异地张了张嘴,样子很让人惊艳。
但这表情看在高原眼里,已经没有半点吸引力。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你走吧。”
“……”也许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美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搂上他的肩,“好了,我不问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魅力:“我没心情了。你走吧。”
说完,他转身打开门,站在客厅里等她。
冰山美人在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之后,终于露出冰山面孔,抬起头,愤恨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甩上大门。
高原觉得隐约有些头疼,于是转过身瞪那位始作俑者。但这丫头仍旧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根本没看他一眼--妈的,他早就该知道路星彗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咦……你、你怎么站在这里?”游戏中途的空当期,路星彗不经意地回过头,瞥到他浑身上下包裹着足以爆发小宇宙的怒气,吓得怔了怔。
“你来我家干吗?”他走过去,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
游戏又进入紧张阶段,路星彗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抽空向他解释:“我从医院出来之后,才发现身上根本没有家里的钥匙。”
“你不是一直号称家门口地毯下面有一把吗?”他吐着烟圈提醒道。只有傻瓜才会真的在自家门口的地毯下面藏一把开门的钥匙。
“是啊,但我翻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你家的钥匙。”
“……”高原扯了扯嘴角,这终于解释了为什么她家至今没有失窃。
“我想你这里会有我家的钥匙,所以我就来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手机掉在医院了。”
“……”高原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她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客厅里,只听到立体声喇叭里传来游戏中厮杀的声音。
高原灭了烟,坐在沙发上看她打了一会儿游戏,然后忽然怪叫起来:“他妈的是谁允许你打我的《合金装备3》的?!谁准你读我的记录?!谁准你打下去的?!”
“我打开电视就是这样了……”路星彗嫌弃地抬头看了看他,“我也想换成《太鼓达人》来着……”
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他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灰色,眼眶整个凹陷下去,在灯光的折射下,只看到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眶……“我的完美记录……”高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路星彗默默地按下暂停,抬手把手柄递到他面前:“大不了……还给你。”
高原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似乎在拼命压抑自己胸中的怒火。
这天晚上,路星彗最后使出了撒手锏--装胃疼--高原才放过她。
他当然知道她是装的,因为他见过她真正胃疼时痛苦的样子,所以对她装病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了然于胸。
他坐在她身后指挥她打游戏,情急的时候,他也会从她手里夺过手柄,然后在她手脚并用地挠他的脸之后悻悻地还给她。两人最后通宵都在玩游戏,太阳升起时星彗靠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就接下手柄,抱着她继续打完。
他的完美记录没有了,不过……好像是不是完美,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
关上电视机,高原抱起星彗去卧室补觉。看她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样子,他忽然有点火大,于是狠狠把她扔在床上,自己去浴室洗澡。
她被他摔得哇哇大叫,他就当没听到。
洗完澡想钻进被窝,却发现这丫头把整张空调被卷起来,包裹得像蚕宝宝一样。两人免不了又是一阵抢夺大战,最后高原威胁说要做了她,她才乖乖放开。
开什么玩笑……高原眯起眼睛贴着她躺下来,盖上被子--现在要他做那事干脆要他的命吧!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听到路星彗说梦话似的叫他去医院帮她拿手机,他点点头,答应了。
傍晚时分,护士看到高原,指着他说:“你女朋友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逃走了。”
高原扯了扯嘴角:“因为她家着火了。”
“啊……”护士诧异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高原微微一笑,径直走进病房,除了隔壁床的老阿姨之外,还有两个人也在。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星彗病床旁,先是拉开抽屉找,然后伸手在她枕头下面摸了摸,一下就找到了她的手机。
这时,巡房的医生和护士正好走进来,看到高原在,于是问:“25床还来不来?”
“不来了。”高原回答。
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住院是为了身体好,其实我们医院病床这么紧张,我是巴不得病人早好早走,但是……哎,也好,腾出张床……对了,你出院手续办过了吗?”
“……没有。”高原这才想起住院的押金是自己交的,于是头顶出现三根黑线。
“我给你开张出院单,等下你去办了吧。”
“……好,谢谢。”
高原趁着医生去开单子的空当,检查了一下床头柜和病床,路星彗这家伙竟然除了落下一部手机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拿着出院单,他准备去楼下办手续,临走的时候,隔壁床的老阿姨忽然说:“你帮我谢谢那个小姑娘。”
“?”他疑惑地看着她。
“前天晚上我阑尾炎忽然发作了,还好她帮我出去叫医生来,我都没机会谢谢她。”
老阿姨的女儿闻言立刻站起来感激地看着高原:“谢谢,谢谢!”
高原心下有些诧异,原来还有这样一出,但脸上依然神色自如,扯着嘴角说:“不客气。”
然后就走出了病房。
高原在一楼办完出院手续,刚走出大楼,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纪寅浩向他快步走过来。
“你好……”纪寅浩朝他礼貌地点点头。
他们当然是认识的,但高原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隔壁床……真的是星彗?”
他“嗯”了一声。
“早上我看到名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纪寅浩叹了口气,“她……怎么了?”
“没什么,死不了。”高原下颌的线条动了动。
“……”纪寅浩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高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很久,挤出三个字:“她很好。”
说完,高原转身,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车子飞速驶上高架路,正是下班高峰时间,一部部车并排缓缓开着,高原不禁有点失神。
半年前的某一天下午,他忽然接到路星彗的电话,约他晚上喝酒,还说约了很多老朋友。他有点疑惑,因为在那之前的一年里,这丫头几乎消失了,任何老友的聚会都看不到她的影子,甚至有几次小媛开玩笑地说:她该不会闭门造人去了吧。
他应邀去了,结果其他人都没来,就他们两人坐在吧台旁边大眼瞪小眼。
酒过三巡,她忽然哭起来。他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离婚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拿着酒瓶不停地喝,“他说他不爱我了,他爱上别人了。”
“……”
“他说‘合则聚,不合则散’很正常。”
“……”
“他说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
她说了太多那个男人说的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他愣在那里,没想到她这一年是这样过来的。
她喝得烂醉,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了。
他认命地把她运回家,她倒在他客厅的沙发上,不省人事。
半夜他忽然听到令人作呕的呕吐声,爬起来看的时候,她已经在他的沙发和新买的地毯上吐得到处都是……他很抓狂,非常抓狂!
但是最后,他只是无可奈何地把她弄去浴室,擦干净她身上的污秽,给她在卧室地板上打了个地铺,然后转身去客厅收拾残局。
第二天早上醒来,这丫头竟然捧着宿醉的脑袋问:“不是应该我睡床上你睡地板的吗?”
他眯起眼睛,真想把她踹下楼去。
之后的两个月,她偶尔也会找他喝酒,没再叫别人,她说:“我本来想在那天大喝特喝,然后趁着酒劲把一切都说出来,但现在……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过她离婚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当然不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但他从来也不跟她解释。小时候,他们应该算是关系很铁的同伴,他们的父母互相都很熟悉,住得也很近,所以从幼儿园到大学,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大学毕业之后,他们才分开的,他去了伦敦,她去了纽约。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依稀记得,那一天她笑得很灿烂,就跟小时候他打破了她的储蓄罐,为了哄她,又用储蓄罐里的钱买棒棒糖给她时,一样的灿烂。
之后的几年,他经常会在老友聚会上碰到他们夫妇。他对纪寅浩的印象不算很深刻,因为混在那么一群人里,纪寅浩并不显眼。所以,也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
他跟路星彗去喝酒,一半是为了安慰她,另一半,是真的想去酒吧喝酒。
他同龄的朋友们大多结婚生子,没有人像他这样孑然一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他们都有了家庭,只有他还是浪子一个。
哈,没错,他就是浪子。不会回头的浪子。
后来,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和路星彗擦枪走火了。
那晚他们都喝得有点高,但还不至于十分醉。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他们是打算老样子,先送路星彗回家,高原再自己回家。
但那天的月亮好像特别圆,狼人在潮汐之夜是要变身的,更何况身旁的小红帽还用迷离沉醉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出租车上吻了她,她一开始先是愣住了,没什么反应,接着也张开嘴,回吻他。于是,干柴烈火的一幕上演了。
他都忘记他们是怎么回到她家的。总之一进门,连灯都没来得及开,他们就倒在客厅的地毯上,激烈地大战起来。
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错觉,仿佛这个女人是陌生的,他从不认识的。她的双腿勾上他的腰时,他忽然有一种很需要、也很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变得有点疯狂。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好几次,总是有一种燎原的激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傍晚醒来的时候,路星彗看着他说:“我们可不可以……只做sex friend?”
“Sure!”他脱口而出。
从那天起,他们就成了一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炮友”?
听上去有点光怪陆离,但这确实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的关系:没有誓言、没有承诺、没有爱、没有嫉妒,也没有无止境的互相索取……有的,只是一种对彼此身体的需要。
那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高原停好车,拿着路星彗的手机上楼去。打开公寓门,发现客厅里一片寂静,难道说她走了?
“你回来啦?”她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他换了鞋,走过去,忽然有点诧异。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打篮球时穿的T恤(也许穿了内衣),系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围裙,赤脚站在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煮东西。
“就快能吃了。”她百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言之凿凿。
不知道为什么,高原一下子就感到自己的血条有爆掉的危险。
于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他立刻大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开始咬她的耳朵。
“等等!”路星彗情急地大叫,“我在煮饭呢!”
“我不要吃饭……”他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吃你……”
“猴子!”她恼怒的时候,会这样叫他,“放开我。”
他不放。继续缠着她。
她大概怕发生什么意外,立刻关了炉子上的火,然后转身想逃开。但这丫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把她按在了冰箱门上。
“这里是厨房,”她提醒他,“没有窗帘。”
“这就是住三十二楼的好处。”他坏笑着回答。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出乎意料的,她伸手勾上他的脖子,说,“来吧,不过快一点儿,我有点饿了。”
“快?”高原不满地挑了挑眉。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他没给她机会。
……大战过后,路星彗捂着屁股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满足了生理需要的高原好像比她精神好一点儿,起身去冰箱拿饮料。冰箱门一打开,才愕然发现,里面一片狼藉。易拉罐东倒西歪,开过封的纸盒牛奶洒得到处都是,吃剩下的半个西瓜竟然缺了一块皮……高原随便拿了一罐可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等下再来处理冰箱。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靠在冰箱门上做啊……“我好饿……”星彗缓过劲来之后,在沙发上哀叫。
“你刚才煮了什么?”他问。
“粉丝汤加肉丸子……”
“……那个能吃饱?”他很怀疑。
“你家里只有这个了。”
他摇了摇头:“小姐,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外卖’。”
星彗瞪他,捂着屁股叫:“腰好疼。”
他苦笑:“你到底腰疼还是屁股疼?”
“……都疼。”她的眼神很可怜。
他于心不忍,于是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易拉罐,两手按在她腰上,帮她捏起来。
他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手指灵活地滑来滑去。她满意地闭上眼睛,一脸享受,时不时逸出微弱的鼻音。
两人都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八月底的夕阳照在客厅里,整个墙上都是橘色的柔光。
“老娘,”高原一边捏,一边低下身子在路星彗耳边揶揄地问,“舒服吗?”
“舒服……”她闭着眼睛,用鼻音回答。
“是不是要继续?”
“是……”
高原不自觉地闷头笑。
过了好一会儿,路星彗才醒过来似的睁眼瞪他,他耸耸肩,还是笑。
这天晚上,炉子上那锅粉丝汤自然是没人吃了。死丫头吵着说要吃鸡翅,于是高原只得打电话去快餐店订了两桶鸡翅。
“你本来不是要吃肉丸子吗?”挂上电话,高原挑眉看她。
“我现在想吃鸡翅了。”她终于把游戏机里的光盘换成了《太鼓达人》,专心地玩起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厨房里那台惨不忍睹的冰箱。
外卖不一会儿就送来了,高原决定还是先处理完冰箱再吃。等到他搞定冰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鸡翅已经被路星彗吃掉了一大半。
“你的肚子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他诧异地看着她。
“我是机器猫。”她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炸鸡翅,然后继续玩游戏。
“……”高原觉得自己的血条又要爆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生理反应,而是因为他的宝贝游戏机!
“你给我放下手柄。”这句话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星彗背脊一僵,连忙按下暂停,放下手柄,回过头一脸讨好地看着他。她应该、而且当然知道:脏手是不准去碰他的游戏机的!
“我帮你擦干净……”说完,她要去拿茶几上的餐巾纸,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去洗澡!”他命令道。
她连忙一溜烟地跑进浴室。
高原挫败地看着羊毛地毯上粘着的油渣颗粒、茶几上的可乐水渍,以及游戏机手柄上那两团油腻腻的手印--忽然觉得欲哭无泪。
路星彗这家伙……活该没男人要!
这天晚上,两人就像一对室友一样,躺在床的左右两边,一个看书,一个上网。
“你明天去上班吗?”高原一边看书一边问。
“……去的吧,”星彗点头,“刚才J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了一顿。”
“因为你没去上班?”
“因为我没接他电话。”
“……”
“那你呢?”
“我当然要去上班,明天是一周的最后一天,银行里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
“哦。”
两人又自顾自地看书、上网。
过了一会儿,星彗问:“你在看什么书?”
“《凯恩斯传记》。”
“谁?”
“John Maynard Keynes.”
“哦……”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说,“没听说过。”
“……”高原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一个活跃于上世纪早期的英国政治经济学家。”
“好看吗?”她又问。
“不怎么好看。”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如果没看过不好看的,你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好看呢?”
星彗撅了撅嘴:“嗯,有点道理,很多设计师最成功的系列往往是紧接在一个极其糟糕的系列之后的。”
“……”
“但你为什么不看什么巴菲特或是乔布斯的自传呢?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
“你难道从来都不看小说吗?”
“路星彗,”高原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上的书瞪她,“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要是觉得没事情做就干脆睡觉。”
她看了他几秒钟,默默地合上电脑,关了她那边床头柜上的台灯,躺了下来。
高原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头专心看他的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她轻声说: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一周的最后一天,高原果然忙着收拾烂摊子。
“昨天我不是交代过我没来谁也不准下大单子吗?!”他双手叉腰,站在部门办公室里。格子间里的同事都一脸紧绷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喘气。
“谁下的?”他把一张纸丢在秘书桌上。
“……”
还是没有人答话。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冷:“不查出来今天谁也别想走。”
说完,他扫了所有人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来自首,是新来的硕士研究生。他狠批了他一顿,小伙子出去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光。
高原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晚上八点,他吩咐所有人下班,自己却还端坐在电脑前,连晚饭也忘了吃。
十一点的时候,董耘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约他去酒吧。他苦笑着说:“大少爷,我正在拼命保住我的金饭碗呢,没空。”
凌晨三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路星彗的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于是他拿出手机,迟疑了几秒钟,拨了她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不出意料的,她在睡觉。
“干吗……”她的尾音拖得很长。
他猜想电话那头的她应该还闭着眼睛。
“在睡觉?”他明知故问。
她哀叫了几声:“你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就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在睡觉?救命啊……”
高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刚刚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饭碗。”
“怎么保住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你真想知道?”
“……嗯。”她含糊地回答。
“简单来说,我的同事昨天买进一大笔百分之一百会跌的外币,为了止损,我早上一来就全部抛掉了,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把这些亏损的钱在其他交易上赚回来。”
“……”路星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听不懂。”
“……”他翻了个白眼。
“你还在办公室?”
“嗯,欧洲汇市刚结束。”他伸了个懒腰。
“不是你同事买的吗,又不是你的错,这么拼命干吗?”
“……”高原叹了口气,“人家是新来的,再说,我的人犯了错我当然也有义务承担。”
星彗“嗯”了一声,像是翻了个身:“大不了就不干了呗……”
高原苦笑:“你说得倒是轻松,我不干了谁来养我?”
“……老娘养你。”电话那头的人颇讲义气。
他握着手机,哧哧地笑起来:“就凭你?你每个月能把自己的卡账还清就谢天谢地了。”
“呃……”半梦半醒之间的路星彗被他一句话点醒,“这倒是……”
不过她的这份“肝胆相照”还是让他觉得高兴,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你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睡觉了。”死丫头接着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不许睡。”他霸道地说。
“……我挂了。”她不理他。
“不许挂我电话……”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这家伙……!!!
高原恼怒地瞪着自己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立刻冲到她家去找她。
飞车二十分钟赶到路星彗家之后,高原却诧异地发现--她根本没在家!!!
那她在哪儿睡的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点糊涂了,甚至怀疑刚才那通电话是不是他做梦来着。
带着各种疑问回到家,黑暗中,他脱下衬衫、西裤和袜子,倒头往床上一躺。
“……啊!”过了几秒钟,杀猪般的叫声在他身下响起。
他吓得立刻弹起来去开灯。
路星彗眯着眼睛从他的空调被里探出头来,一脸痛苦地哀叫:“我的腰……”
高原就这样,只穿着一条黑色的平脚内裤、满脸错愕地站在墙脚看着床上的这个女人。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先是低声笑,接着哈哈大笑,最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路星彗还是一副苦瓜脸,此时此刻,眼神里还透露着“你疯了?”的讯息。
高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关上灯,钻进被窝,一把把她按在胸前:“让我抱一会儿,我累死了……”
她先是挣扎了几下,发现没办法挣脱后,就乖乖地不动了。
“睡吧,”他闭上眼睛,呢喃道,“我眼睛也睁不开了……”
周末的晚上,高原难得跟路星彗一起去逛超市,因为她老是抱怨他家里没什么吃的,他被烦得不行,才决定跑这么一趟。
路过电器柜台的时候,高原忽然问:“你说我要不要去买一台空调扇?最近这个天气开空调过夜好像有点冷。”
路星彗白了他一眼:“别问我,我们只是‘炮友’。”
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愤愤地作罢。
过了一会儿,路星彗指着头顶的货架对他说:“你帮我拿两罐烤肉味薯条,我拿不到。”
他立刻耸耸肩:“别找我,我们只是‘炮友’。”
说完,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兜到隔壁货架去了。
“……”死丫头抬起的手指僵硬地杵在那里。
最后排队结账的时候,两人百无聊赖地大眼瞪小眼,高原随手拿起收银台前面小货架上的一个瓶子,说:“这是什么?新出的润滑剂?”
路星彗连忙隔着手推车凑过去看:“这包装好像以前是没看到过。”
“不会是新出的什么口味吧?”高原嫌恶地咧了咧嘴。
“这也有‘口味’?”死丫头明显对他的话表示质疑。
“为什么不能有?”他瞪她。
“为什么要有?”她也瞪他。
“安全套不是都有很多种口味吗?”他开始发挥他好辩的本性,“那润滑剂有不同口味也很正常啊。”
“安全套有不同口味我能理解,但润滑剂有不同口味就太奇怪了吧。”她也不遑多让。
“有什么奇怪?”
“前者有不同口味是为了迎合男人喜欢女人给他们来below job的潮流,”她说得头头是道,“但后者有不同口味就没道理了吧。”
“那是因为现在的潮流是女人也喜欢男人给他们来below job啊,”他说得眉飞色舞,还不忘揶揄她一句,“你连这都不知道啊,潮人!”
两人似乎还有一争高下的意思,但在眼波较劲的同时,两人又同时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
高原转过头,发现前面的客人已经结完账走了,收银员和身后的客人都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似乎被他们刚才的那段对话震惊了……“请问……”收银员小姐怔怔地看了看高原,又看了看他手上握着的润滑剂,脸色泛红地问,“那个……你们要吗?”
高原握拳放到嘴边,假装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把润滑剂摆上收银台,然后开始把手推车里的东西往桌上搬:“要的……要的……”
路星彗则站在一边抬头研究着超市天花板上的电灯……这天晚上,他们打算试那支新买的润滑剂。
“怎么样?”星彗直起脖子,脸色潮红地看着高原。
“是我最讨厌的草莓味。”他一脸嫌恶地丢开瓶子,卖力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