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测起来，精卫妹纸不像玩家，倒像是人性化的智慧NPC。
贤哥初来乍到，按照世界一切游戏的惯例，此刻应该呆在新手村里听新手村村长介绍些基本概况。
所谓村长的介绍，其实就是抛设定。
于是精卫妹纸在那里代表游戏官方继续乱抛设定，张小贤老老实实地听着。
贤哥没有吐槽抱怨本作设定上的种种奇葩，只因他是个轻易不肯服输的人。服务器里花钱消费排名第一第二第三的强大玩家，当然有理由大声谩骂，用各种激烈的措辞来抱怨游戏官方的种种不妥当。一个一毛不拔而且有点混不起走的白板菜鸟倘若也跟着一起抱怨的话，听上去怎么都好像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给自己的没出息挽尊，想找台阶下。
所以既然来了这个游戏，还蒙了网管的恩赐，开局就获得了相当高大上的出身来历，又在新手大礼包里开出了十分满意的逆天装备，这时候张小贤没有任何理由下软蛋。
总得先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来，然后才有资格吐槽抱怨，那时候才有自信去找GM提出更多的修改意见。
于是他只管认认真真地听着，暂时没去吐槽什么。
这时候半空中传来一声仙鹤发出的清唳……所谓的鹤唳，想一想就知道不是真的，肯定是丫的孔雀使打猎归来的节奏。
贤哥也是闻过即改从善如流的一个好苗子，妹纸叮嘱过不要再喊人家孔雀哥谦逊哥，他果然不再乱喊，他以后都会称对方“禽少”，至于孔雀使之类的代号，只是内心的暗讽，并不会公然讲出来。
一朵乌云飘过，蔚蓝色的孔雀翩然落地，再度幻化为人形，手里多出来一只看上去很肥的锦毛山鸡。
看样子今晚的晚餐会是锦鸡。
可是！锦鸡不该是孔雀一族的眷属吗？
孔雀吃锦鸡，是不是迹近于人吃人一样邪恶？
“禽少辛苦了，”贤哥秉持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传统礼义原则，客气道，“这是锦鸡？是猎物？是今晚的食物？”
禽少的脸色十分严谨，既没有微笑也没有皱眉，麻木不仁的道，“这是奉献牺牲。”
又道，“精卫公主虽然曾经出身于人类神农氏族，却早已成为有禽氏族敬拜的女神好几千年之久，少君又是有熊氏族敬拜的熊神血脉传承，不可不敬献以最隆重的祭物。倘若祭物的来历和分量不能相称，便是我失礼冒渎了两位的神格。所以我理应该献上自己亲生的女儿做为牺牲，可是我一生鳏寡，从未婚配，只有这么一个养女养在林间山野，肉糙皮厚，粗鄙无知，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汗！贤哥的肚子瞬间就饱了，完全失去了任何胃口，相当绝望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锦鸡不是寻常锦鸡，也是个能够幻化人形的小妖精？晚宴上必须要吃掉这个档次的对象，才合乎于礼法习俗？倘若换作一只没智慧没知觉的普通山鸡来填饱肚皮，那会很失礼？”
“正是如此！”禽少的脸容端正，一点儿情绪也不肯侧漏。
很明显他跟他的养女是有感情的，但是碍于当代流行的社会规矩，又不能流露出半点怨言，明明高兴不起来，却又不能因此怀恨，只能报之以端庄和冷静。
贤哥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到特别意外，蒙昧时代把纯洁的少女视作为最完美的牺牲品，专门用来活祭，这是已知的常识。
只不过第一次亲眼直击，看这节奏稍后还必须亲自动嘴将其吃掉，不然就是不给姜子牙的儿子面子。亲自涉身于这么血腥的蒙昧仪式现场，贤哥面临的精神压力不是一般的巨大。
只是贤哥一时间还没有死心，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试试这样残忍的事情还有没有什么迴转的余地。
“先让她变成人形吧，她应该是有智慧能听话也能说话的吧？”心想这是必须有的，不然也不会成为禽少的干女儿。
“小青，变回来吧，”禽少吩咐道。听上去语气十分缠绵温柔。这干爹跟干女儿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于是锦鸡乖乖地变成了少女。
禽少之所以一开始让小青妹纸以锦鸡的外观登场，大概也是顾虑到人吃人有点不好，所以刻意没有让小青妹纸以人形小妖精的模样露面。
贤哥这一次还真的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好小青！”贤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胡乱寒暄一个再说。
“魔少你好！”小青麻木不仁地给出回答。她和她的干爹大概心情是一样的一本正经，既没有办法高兴，也没有办法抱怨，于是一脸的漠然。
精卫妹纸藏在背后，没有吱声儿。贤哥正在做的事情，大概是精卫所无法理解的，她有过承诺凡事都愿意听他安排，不好反对，也没办法配合，她也就只好默默地静观。
“小青你是志愿成为牺牲品的吗？”
“小青不懂，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成为牺牲品，在一场相当高贵的献祭仪式上，成为神或者魔神的口粮，被吃掉，让神和魔的身体成为自个儿长眠的坟墓，得到这样一个结局，你觉得是幸福的呢？还是倒霉的呢？这是盼望已久的理想归宿呢？还是有点儿心有不甘，觉得自个儿在死去之前，还有些什么未了的心愿，心愿未了就提前死掉心里面是不是觉得有点郁闷。”
贤哥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还是未来，总是会有一些狂信徒，狂信徒喊着口号冲上战场的时候，一旦光荣牺牲了其实是很有自豪感的，求死得死，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最后会成为烈士公墓里的烈士，在神话游戏的设定当中，其中勇猛到了极品水准的少数烈士有望因此封神，即便神界临时没有封神的空缺名额也可以成为所谓的烈士英灵，素质最差的大概也能算做英灵候补或者英灵扈从者。
这其实也并不算什么黑暗系的惨烈悲剧，而是，慷概豪迈、正义凛然的光荣牺牲。
界定黑暗残暴和正义凛然的关键判定，就在于当事人自己怎么想。她若是个那样的狂信徒，志愿以生命奉献于神魔之吻，并由衷为此感到光荣和自豪，坚信自己死后终将获得某种了不起的成就，那贤哥也不好意思阻拦了她的成神之路。
反之，她若是对人间充满眷恋，不忍离去，还有些心愿未了，那么，贤哥一定就想要帮她一把。就算这么胡作非为破坏了古代世界通行的传统规则，也要断然予以破坏。反正贤哥一点也不在意逆天不逆天这回事儿，逆天的事情事实上一连串已经发生很多了，不稀罕。
贤哥觉得小青看上去很像是后者。
干女儿和干爹之间，在二十一世纪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关系，在古代肯定也不例外。
这个年月的古代人没有受过孔夫子教条的限制，更奔放更热辣，干女儿爱上干爹的狗血剧会更常见。
倘若她心中真的对禽少割舍不下，死了也会有所怨念的话，按照贤哥的三观，肯定是要逆天帮她一把的，现在就看她自己要怎么说了。
这时候精卫妹纸好像也猜出了贤哥的用意所在。
忽然插嘴说了一句，“小青你要讲出你的真心话来，在女神和魔君的跟前不要矫情，不要作伪，不要硬着头皮逞英雄。”
于是小青立码就哭了，一个上古时代的村姑而已，哪曾禁受过这个级别的神魔拷问，在她的心目中炎帝公主和熊神之孙都是极其伟大的存在，比她的干爹伟大多了，她又怎敢抗拒。
忽然跪在地下悲泣说道，“小青不愿意这么就死，小青还小，好些好事情都只是偷偷想过，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做过……”
一边哭着说着，一边偷偷地瞄了禽少一眼。
这一看就知道禽少是个好干爹，没有跟自己的干女儿胡来过。倒是干女儿偷偷单恋着她的干爹。
贤哥当时忍不住就笑了。
身后的妹纸扑哧一声跟着也笑了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