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至小谷村地势平缓,虽天降瑞雪,在尚未积雪成冰之时,班车照发。车里的舒岩眼见着田野上积雪越来越厚,有点担忧明日的返程。
班车内仍旧是挤成一团。舒岩没坐上靠窗位置,一个站在旁边的中年男子,随着车的晃动,被惯性所累不时将躯干闪到舒岩身上。舒岩无奈地忍受,不由想起龚程小轿车的舒适来。
舒岩父母接到舒岩电话后很早就在路边等候。舒岩提着大包小包下车后,他们赶紧接过一起返家。
两大包的东西,一包是舒岩超市里买的烤肠、零食之类,用来孝敬父母,另一包是出租屋里放不下的衣服。
回家是一种情怀,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可以一瞬间在脑海中播放自己经历过的往事,十分有趣。家,就是有故事的地方。
舒岩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那么恋家。在外地读书时,见不到父母,她没感觉有多么想念家里的亲人,可若一放假,她又是第一时间就回归故乡。在大学即将毕业时,母亲告诉她,只要能找上工作,离家里远些也没关系,可她压根儿没有在外地找工作的念头,直接回到了家乡所属的盘龙市找工作。
她在受一根无形的线的牵引,线的那一头是她十分看重的亲情。
对于母亲的感觉常常折磨着她。她感觉自己在母亲心中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只要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母亲不会在乎她的情绪的。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长成的枝条藤蔓缠绕着她的心灵,有时很疼。
自从她开始工作,母亲便开始注意她的收入。果然,母亲又提出了一些要求。
“舒岩,下个礼拜我们你爸计划去城里一趟。”已经躺下准备睡觉的母亲说道。
舒岩心里一惊,害怕他们会去自己和叶一帆的出租屋,问道:“妈,你们去干吗呀?”
“你看,咱们家的电视机也好些年了,你们上学,我和你爸也没舍得换。现在你不也毕业了吗,家里负担轻了些,咱家该换个电视了。”
舒岩知道母亲的意思了,她心里一阵愁苦,自己想买双鞋子的计划泡汤了,但母亲的要求确实合情合理,自己上学花了那么多钱,二老省吃俭用十分不易,这是自己份内之事。
“好呀妈,你们下周去了给我打电话吧,正好过年换过新电视。”舒岩用很轻松的语调回答道。
母亲很满意地睡去了。
舒岩心中却有一种悲凉的情绪涌上来。她愿意为亲人付出,也觉得应该履行自己的责任,但她觉得自己的这种付出带上了些让人反感的色彩。对于父母兄弟来说,自己必将成为外人,所以自己这个外人,能多付出一些,他们就可以多得到一些。母亲十有八九是存着这种心思的,舒岩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想早些回到盘龙了。
次日一早,舒岩被小院里响起的铁锹声吵醒,已经九点半了。
父亲正在院子里扫雪,母亲在洗碗,锅里剩着给舒岩的小米饭。
吃着早饭,舒岩开始发起愁来,这雪可下得不少,足足有六七厘米,成人脚面都能淹没,明天上班,今日可怎样返回盘龙呀?
母亲说道:“这么大的雪,班车可能没有了,还得想办法呢。舒岩,上次那个自己开车的小伙子不错呀,他今天去盘龙吗?”
正在扫雪的父亲也回过头来看着舒岩。
“妈,人家是自己做生意,上次是正好去盘龙的。”舒岩也有些遗憾。
“我看那个小伙子还是很不错的,这么年轻就有私家车了,也有礼貌。那个叶一帆倒是大学生,还不就骑着个自行车!”
舒岩大四时曾向父母提过叶一帆,母亲听说叶一帆家庭状况很不好,便表示坚决不同意他们谈恋爱。舒岩暂时不敢再提及此事,更不敢暴露二人毕业后同居的事实。想待合适的时机慢慢说服父母同意,实在不行,就不要脸皮,将同居之事告知。
渐近中午之时,舒岩去街边蹓了一趟,询问街边居住的乡亲,说是一上午还没有班车经过。
眼看班车无望,母亲想让舒岩问问龚程是否去盘龙,被舒岩否决了。她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也不愿意尝试被人回绝的感受。父母张罗着找村里有车的人,询问是否去盘龙。
正当舒岩再次踱往街边碰运气时,手机响起来,龚程的电话。
舒岩很快接起电话:“龚程,你好。”
“舒岩,你在老家吗?”
“在呢。你怎么了?”
“呵呵,没事儿就不能联系你呀。你今天去盘龙吗?”
舒岩眼睛一亮:“去呢。”
“好,你等我吧,我今天正好也要去,大概2点钟过去。”
舒岩并着脚在雪地上跳起来:“太好了,我正愁没车呢。”
下午二点半,龚程载着舒岩向盘龙进发。一路上,还有许多在路边等待班车的人。想不到龚程是个热心肠,小谷村捎了一个,下一个叫丰村的村子又捎上两个,车子满员,后备厢也填满了行李。
车子里坐了三个陌生人,龚程与舒岩的闲聊话题较为注意,都是些天气、工作的事情。
经过两个小时艰难的行走,车子抵达盘龙市。将那三个人放下后,龚程仍执意将舒岩送到租住地。
“龚程,这样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舒岩看着龚程的侧脸说道。
开车的龚程没有转头,他也没有回应舒岩的客套话,而是问道:“你还记得那个钉子的事情吗?”
“钉子?”这件事情不难回想,舒岩对此事也记忆深刻。高一的班主任老师是位十分凶悍的中年女性,班里面那个最顽皮的坏小子李奎常常因干扰别人学习被班主任处罚。八月份正是穿凉鞋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常常穿着一双薄底的塑料凉鞋在教室通道里巡查。晚自习灯光昏暗,李奎拿一枚尖利的大头铁钉固定在地上,坐等班主任中招。
舒岩与李奎隔着一条过道,李奎的行为尽收眼底,却又不敢制止,眼见班主任走过来,下一步必会中招,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书本掉在地面覆住铁钉。班主任老师看了一眼便折返走了。晚自习结束后李奎质骂舒岩狗拿耗子,还是龚程为她开脱,李奎才没有进一步行动。
“当时的事情还真要谢谢你,那个李奎有点坏,我真怕他。”忆起往事,舒岩不由失笑。
“从那件事情,我就觉得你很特别,看似胆小,却还挺有勇气,真是矛盾呀。不过,善良是肯定的。”
“呵呵,你还记得那件事情呀?”
“当然,咱们边儿的其他同学也看见了,但他们可没有像你一样救班主任呀!”
车子到达上次的地方,龚程停下车,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舒岩:“舒岩,我知道自己学历低,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和我处处朋友吗?”
舒岩被龚程认真的表情吸引,后面又听见了那可称之为表白的话,一时呆住。
“我,”舒岩结结巴巴,她不是会耍弄心机的女孩,不想欺骗龚程:“我,有男朋友了。”
“噢,”龚程似乎没有太意外,他眨了几下眼睛说道:“希望我的话没有吓到你。不过,想不到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说完,又自嘲地笑了两下。
“谢谢你龚程。”舒岩还是很感激这片情意。
龚程表情有些落寞,他说道:“我们还是同学,还是朋友,你可不要因此不理我了!好了,我走了,有事儿打我电话吧。”
舒岩叮嘱龚程慢些,龚程招手离去。
遇到昔日同学示爱,舒岩心中还是十分激动的,她不由想到叶一帆,两天没有打个电话,真是太狠心了,回去向他炫耀下自己受人待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