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派在云溪国内香火鼎盛,乃是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前来祈祷祭祀的王侯络绎不绝,相比于呆在帝都碌碌无为,朝中大臣也更愿意将家中晚辈们送到大门派中磨砺。有了朝中财力的支持,青阳派的道殿道观,都十分雄伟,气势恢宏。
如今的掌教玄火真人,已百岁有余,虽两鬓微白,然而身材依然极是伟岸,神色庄严,据传其一身的阳炎咒印已经炉火纯青,道法高深,如今在江湖中无论声望地位都是极高。
富丽堂皇的道殿之内,玄火真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有些感慨。
望着门外众多虔诚的信徒,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
“什么时候,正道魁首的青阳派,已经沦落到要靠百姓供奉的香火维系门派的前途了?”玄火真人这样询问着自己。
虽然天道如此,青阳派的没落无法避免,但望着这金碧辉煌又俗不可耐的大殿,还是不免令人唏嘘不已。这个青阳派,已经再无丝毫仙气可言。
似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又或是缅怀故人,玄火真人一挥道袍,轻声唤来两侧的年轻弟子道:“后山剑冢已有数月不曾打扫了,你二人去幽谷找清儿,让她带些杂役和年轻弟子去剑冢里打理祭拜一下吧。”
两名弟子行过礼后,领命离开了大殿。
青阳剑冢是青阳派的禁地洞天,入口在青阳派后方那座高耸的青山顶的悬崖峭壁之中,极为隐秘。
剑冢并不大,如今洞内只有先祖的灵位嵌在石壁之中,历代掌门的佩剑安静的伫立在灵位前的旷地上,灵位前还整齐摆放着几部残破的功法。
“大师姐,这禁地有多长时间没有打扫过了?”一位身着青阳派道袍的年轻男孩用袖口捂着鼻子,拿着扫帚跃进了这禁地之中,然而扑面而来的尘土味儿还是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随后而来的女子面容清秀,神色恬静,即便光线昏暗也能清晰得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这便是张婉清,青阳派的大师姐。
只见她轻笑道:“半年前打理过啊。只是你们几个每次随我来都不用心打扫,这里的灰尘才会越积越多。”说着,她从腰侧拿出一把深蓝色的佩剑,说道:“这次我可再不许你们偷懒了。祭拜先祖可得严肃些,知道了吗?”说罢,她暗暗运功,佩剑挥舞间,竟是将那些角落中的灰尘全部卷起,向剑冢外送去
男孩儿双眼放光,望着美若天仙的大师姐立马点头道:“都听大师姐的!哇!这洗尘剑法好漂亮啊!”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修为稍微低一些的杂役也相继带着手中的抹布,扫帚入内,开始进行清理工作。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下来,张婉清用手绢擦拭了一下额头后道:“时间差不多了,小武,把蒲团铺好,该祭拜先祖了。”
“嗯!”那个叫小武的小男孩儿点点头,恭恭敬敬得把蒲团铺好,随着张婉清与杂役们跪在了祖先的灵位前。
张婉清闭上眼睛,脑海间却浮现出那个似乎永远不会笑的老人,她这一生最尊敬的人,她的师父,玄火真人。
也许朝中大臣们的子嗣们在此修行,并不会在乎,但从小在青阳派长大的她却很清楚,青阳派如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人才凋敝。
那些个富家子弟虽然如今也乐于遵守门派的规矩,却很少有人愿意刻苦练功,这数十年来,青阳派都只靠着掌门玄火真人一人苦苦支撑。而如今玄火真人年岁过百,随时可能驾鹤西去,而青阳派只靠那几本残缺不全的功法,根本无法培养出真正惊才绝艳之辈。
虽然得到了朝堂的支持,但其实青阳派在暗云涌动的江湖中,已经逐渐失势。
再看她自己,虽然夜以继日得修习剑法,但想来过于激进,执念太深,修为再难精进,始终无法跨过隐隐中那道门槛,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
张婉清细想来,十分无助,在灵位前深深拜下,祈求着先祖能够显灵,帮助青阳派度过眼前的难关。
便在此时,剑冢之下,清山深处剧烈的晃动起来!青山之顶极光陡现,七彩云霞刹那间笼罩了天空,与天边的落日遥相呼应,场面极为壮观!
山下大殿内的玄火真人最先感受到这股波动,面露惊讶!如今这些武林中的后生晚辈也许不知,但他可是知道,这种动静,是功法大成的表现,是悟道的征兆!
百年之前,青阳派并不像现在这般如江湖武功一样,以外家功夫划分修为,他们更注重的其实是心法,是能够领悟天地道理的心法!
而这天地异象,证明此人已经踏过了初入修行时朦胧的心境,对于这天地间的道法有了自己独到的理解。不说实力高低,单从悟道这一层,此人已经与玄火真人持平了。
而且此人天赋世所罕见,悟道之时居然与周围万物产生了呼应!那么悟道之后,与人对敌之时根本不用刻意为之,自己所领悟的道法便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汇入自己的武功之中,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玄火真人内心震颤,脚下残炎四溢间,已经飞到了山顶,目不转睛盯着这后山的变化。
霞光笼着着这座青山,只见山上的草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飞速生长,年前才种下的小树苗转眼间变成了参天的古木,在地底深处的新芽也不知为何获得了极为强悍的力量,呼吸之间斩断了碎石,从夹缝中迸发出生命力!
张婉清此时此刻也已经来到了山顶,盯着这天地异象,红唇轻掩,说不出话来。她很清楚,这便是她梦寐以求可以跨过的那道门槛!
而如今在这青山之中,显然有人已经跨过去了!而且是以一种极为蛮横的姿态,携着那妖孽的天赋碾过了那道门槛。
“究竟是谁?”她轻声问道。
玄火真人扭过头来,严肃道:“清儿,好好看清楚这景象!若是你能从此中有所感悟,也可以在近日里突破!”
如此天地异象之中,自然包含了武学中晦涩难明的真理,若是张婉清能够感悟一二,说不定能成为她越过门槛的契机!
张婉清的手紧紧握在身侧的佩剑之上,她在心中不停地警醒着自己,只要能够突破,她便可以分担她师父身上的重担!而一位二十岁的一流高手,在江湖上将拥有无可比拟的号召力,门派的复兴也就有望了!
似乎是回应了张婉清的呼唤,从青山山脉深处飞射出一道碧蓝色的精纯波动,如一只大手般拖起张婉清,向空中飞去!
玄火真人感受到那股如沐春的剑意,感受到那久违的,故人的气息,目光猛地望向剑冢,一张老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大声对着这满山满树呼喊道:“师祖们!老友们!是你们吗!是你们在保佑着青阳派吗!”
却说这张婉清被那股奇特的能量拖到了半空中,忽然觉得失去了重量与束缚,心神所致,居然与江河大川汇聚融合,奔向大洋,其间水流中或磅礴,或缠绵的奇异能量,都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体验。
于是她心有所感,拔出配剑,在半空之中舞动起来!
那深蓝色的剑此时如如同苏醒了一般,剑鸣嗡嗡,似是极为喜悦!
山间溪流之中,忽然迸出一条水龙,咆哮向天,居然冲进了张婉清的佩剑之中。
张婉清再次使出她的碧水剑法,声势与此前截然不同!剑招之中灵气四溢,或如潺潺溪流连绵不绝,或如滔滔大河波澜壮阔。
一时之间,下方一众弟子看着张婉清半空起舞,只觉是九天玄女下凡,都看得痴了。
舞毕,张婉清睁开眼,犹如大梦初醒香汗淋漓,虽然那股能号令万水的感觉消失了,但是她很清楚,那条水龙如今确实地沉睡在她的秋水剑中,而她方才也终于跨过了那道门槛,剑招已经能够渐渐拥有一种难明的意境。
而这青阳派上下,获得了进益的并不只有她一人。今日的异象就好似在那些富家子弟的心中播下了种子,此时此刻已经生根发芽。
他们再望向那些武功心法的眼神再不是当初的冷漠厌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热的渴望!他们想要追求获得的,不正是那睥睨天下的豪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