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琉璃灯,明灭烛火之下,萧晚月面窗而立,面如玉雕,衣如飞雪,俊雅飘逸见之难忘,像极了被贬凡间的谪仙,此刻沾染了人间烟火,正被一个黄衫女子从背后死命地抱着,挣开后又被她紧搂住腰身不放,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好几下,也不得罢休。
他压着声音恼道:“贵妃娘娘,请你自重!”竟是今夜回府省亲的楚贵妃,拥着萧晚月哭成了泪人,言语带着怨喃:“你这个没心肝的,可知那皇宫哪是人住的地方?宁可你像小时候那样唤我芮媛姐,也休得再喊这难堪的贵妃头衔!”说完便凑上去要亲他的嘴,被萧晚月狠狠别过脸去只吻到耳廓。
我捂住嘴巴抽冷气,真是一幕劲爆的皇室丑闻,这两人竟是给皇帝戴绿帽子!
都说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这回我可要把自己害死了,这豪门大宅里的多的是见不得人的光彩,谁知还有多少龌龊的东西?不禁想起楚家那猝死的三子,脊背便一阵发凉,为了掩盖丑行杀人灭口的事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我立马转身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咔嚓一声踩到枯枝,屋内随即传来厉喝:“是谁!?”
房门哐啷被推开,楚贵妃大步跑了出来,发髻上那金凤戴帽颠簸乱颤,慌乱如同她此刻的神情。
临危之际我早已满面挂上眼泪鼻涕,乍见她出来后佯装惊喜状,大喊一声“贵妃姐姐”便借着短手短脚的孩童模样噔噔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抽噎着:“悦容以后再也不要嘘嘘了,大家都找不到人了,悦容好怕怕……”仰面嚎嚎大哭,越哭越凄厉,卖力地演着迷途的可怜小娃。
面容稍霁,楚贵妃暗暗舒了一口气,“哪个粗心的丫鬟蹄子这般伺候主子的,待会儿非得好好教训不可!”半蹲下来掏出手绢擦着我的眼泪鼻涕,问道:“你……是明月斋那房的孩子?”
我点头恩了一声,又听见她说:“十妹乖快别哭了,湘姨是一个极有气节才情的奇女子,你该有着她的风范可别丢了自家脸面。”我抽泣着应声受教,抬起小拳头揉着眼角的泪。
“你先回吧,待会我再领着这小丫头过去。”萧晚月的神情淡薄如秋,牵起我的手便往外头走,楚贵妃欲要喊他却被一口挡了回去:“注意你自己现在的身份吧,别再落人口实了……芮媛姐。”这声称呼他喊得极为挣扎。
回过头去,我见楚贵妃站在白雪中捂面啜泣,口中不住念着他的名,一个转角我便被他带出偏宅,吆喝一声将我抱上臂间捏着我的鼻子说:“悦容丫头今年七岁了吧。”重新堆起温和的笑容,深邃幽黑的眸子静静盯着我。
先前在大堂请安那会他便对我起疑,现在更不能露出破绽了,于是学着在劫的傻模样掰开手指数年岁,再用哭后浓重的鼻音说:“晚月哥哥真是厉害,悦容的确七岁了!”拼命眨着兔子似的红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天真无邪。
萧晚月只是笑吟吟,手指绕着我的发辫把玩,缓缓开口要我帮他一事,我赶忙点头应承,便听他说:“帮晚月哥哥守个秘密,以后逢人休得提起我跟你贵妃姐姐在这里碰过面的事。”
“恩,悦容知道了。”我努力做着乖巧听话的模样。
萧晚月眼角微微一冷,转瞬笑道:“本以为悦容会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三个字才是小孩子的专用词,果然悦容还是很不一样的,又乖又听话又没好奇心。”
心头冷然一凛,他看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抬头朝他探寻望去,萧晚月只是温温一笑,拖着我的小屁股更加贴近地拢进怀里,近得都能清晰闻得他衣襟口透出的香薰味,有种让人迷魂的感觉,他则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慢斯斯地走,路经一口水井旁突然停下脚步,告诉我曾经有很多人泡过那里的水,然后半开玩笑地问我要不要也进去泡泡。
难不成他真的要杀人灭口?我打了一个寒噤,死命搂着他的颈项,嘟起嘴巴说:“悦容现在冷冷,等以后天气热起来了再跟晚月哥哥一起泡。”萧晚月扑哧笑出声,顺着我的话就这么定下了约定,说是明年入夏了再来寻我泡井水图个凉快,听得我当场透心凉。
继续前行,路过一块庭院小径,旁边那块白雪覆盖的空地上题着两行字,正是我方才激情慷慨时写下的打油诗。他细细念了一遍,便道前半句写得妙,后半句不免令人难以理解。我好奇追问何处难解,他道:“不知这‘罗马’是何东西,人名物名亦或是地名?”捏着我的脸袋,又开始频频试探:“小悦容这么聪明,兴许知道。”
我点了点头,“恩,这个我知道。”
萧晚月大感意外,道:“哦?愿闻其详。”
我睁着眼睛说着瞎话:“罗马罗马,不正是马中的喽啰?”暗厢为自己默哀,我终于成了第二个楚成玉。
萧晚月怔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抱着我都快要笑趴了下去,我心里骂他脑子抽风,脸上还要故作天真模样,被他刮了一下鼻子:“就你精灵鬼怪。”我暗暗舒气,这关也不知过了没过,心里也没个踏实。
大堂将近,途径那处梅园,楚天赐他们早已离开,四周亭台楼阁挂着无数灯笼,竟十分特别,除了红色外竟还有紫、蓝、粉、碧等艳色,造形各异,盏盏惹人,看起来叫人心里阵阵迷醉。
忽闻花枝抖动声,震落梅花枝上的白雪,便见萧晚月荣发上束髻的玉麟白簪被花枝勾落,那满头黑漆似的长发就这么掩着满院子的红梅垂泄飞落下来,竟绝美得几近妖艳。
发簪子落地后,他口里喊了一声糟糕,我赶忙从他怀里跳下拾起玉簪,讨好地说:“晚月哥哥,我来为你重新盘上吧,以前常帮弟弟弄,就连娘亲都夸我的手儿巧。”
萧晚月趣味地笑着半蹲在我矮小的身前,“那就有劳悦容了。”我掬起他的长发用手指做梳子为他盘髻,那发质摸在手里就跟缎子似的柔软,发色在灯笼的映照下宛如发光的赭墨,看得我羡慕不已,老天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让一个男人拥有比女人还要完美的头发?
不到半会便束好时下贵族公子哥最为流行的鬓云髻,再在云发中插入那支玉麟白簪子。萧晚月起身而立,身若长柳,面如美玉,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宛似那夜空里的明星,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便教人自惭形秽。
微微几下偏转头颈,他笑着对我说:“不松不紧正是适宜,小悦容的手儿可比我身边那些丫鬟巧妙得多,日后谁要是娶了你便是他的福气。”
而后萧晚月又问我是不是七岁了,我正好奇他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便听见他说:“快些长大吧,日后晚月哥哥讨你做媳妇儿。”
我吓得当场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