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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醒

漓风国国都中,近年修起了一座最高宫殿。国都之人总见那宫殿色彩变化莫测。

有人见它在日光下闪耀着金光,有人见它在月色下于银白中透着浅浅的蓝色,有人见它在雨后,更显苍翠,有人见它在黄昏之时,宫墙如血色,带着诡异的绝美。暗夜里,万家灯火通明,映出世间繁华,灯火是俗世里的星,衬托那宫殿越显脱离凡尘,盈满仙气,遥不可攀。那是尘世中的瑶池仙宫,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民间传闻,此乃迎接神女的神宫,待到神女降世,庇佑天下苍生,使大地风调雨顺,各国永世和平,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不用为战乱所苦。但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觉得根本就是一谣传,兴许这宫殿是哪位颇得圣心的女子的新居也说不定。至于那庇佑天下苍生一说,大多数人对此将信将疑,更多人对此不抱希望。

但这一切的一切,并不影响这座宫殿成为人们心中的一道景点。至少这些年,一些人从中寻到了商机,带动整个漓风国的旅游都在发展。他国游人经过漓风国,必来这国都欣赏这所谓的神宫,即使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却也能见那精致巧妙的构造,以及那如外界传闻一般的奇异色彩,便已觉得心满意足。

在自家的金银渐渐增多之时,有些人不免心中感叹——果然是神女保佑,自从有了这神宫啊,终于也能过上一段富裕的生活了。从这一点上来看,大多数人开始相信神女一说,并对此深信不疑。

……

而那座最高宫殿里,熏香腾出的烟雾缭绕,巨大的琉璃床,重重轻纱垂下,依稀可见其中躺着一位女子。五官端正,黑发如瀑,带有一种非凡的气质,只是可惜,左边脸上有一块红斑。月白色的床被盖在她身上,她睡得很熟,如此,整座宫殿洋溢着静谧的气氛。

忽的,女子微微蹙眉——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正站在一暗室之内,昏黄的烛光依稀映出一老妪和一女孩的身影。

“你既然已经来到了此处,名字,便失去了意义,忘了吧。你只需记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今后为这个国家——漓风国效力!”

“为什么……”女孩抬眸,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妪,喃喃着。

老妪明白女孩心中的疑惑,走向前,捧起女孩的脸:“为什么?呵,难道你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与荣誉吗?”

“可我不能……”

声音渐小,女子心中有了疑惑,她想上前出声询问,可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低头,之间铁链绕上自己的脚踝。明明毫无感觉,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挣脱的力量。

两人的谈话声又逐渐清晰。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老妪的声音有一丝严厉,“难道你不恨吗?他们那样对待你……他们从不待见你……他们欺辱你……尤其是你那可爱的妹妹,真真是与你完全相反啊。所有你没有的地位,荣誉,爱护……她都有啊。但是,那本该是你的……那么多孩子,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不幸的偏偏是你?”

“为什么……”女孩眼中浮上了雾气。

“因为你一开始就被抛弃了啊。”老妪眼中是怜惜,松开手,缓缓往前走着,在一藤椅上坐下,缓慢开口,“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么?可怜的……”

梦中的声音逐渐模糊,她想大喊,想问明白老妪究竟说了什么,可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猩红色的火苗窜上,将眼前的一切烧至灰烬,继而出现一副新的画面。

鲜血。惊叫。恐惧。颤抖。

——以及深深的绝望。

方才的火苗已成熊熊大火,灼烧着整座的宫殿,从些许还未被烧毁的地方,大概可以辨出这宫殿之前的华美。整个世界因着这场大火似乎都弥漫着浓厚的黑烟,呛得女子都有些睁不开眼,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尽管此时,依稀可以看见烈火之中站着另一位女子,她制式复杂的白裙上漾开的血花显得触目惊心。

那人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声音转至嘶吼,缠绕在女子耳边如同永不解除的魔咒。

她捂耳,闭眼,抱头蹲下。

看不见,听不见,一切就过去了吧?

她安慰着自己。

明明只是个梦,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自己都觉得这正是自己所在经历的一切,真实到心中的惧与悲要将自己从头到脚撕裂。

火,似乎并未持续很久。在感觉灼人的温度以及漫天的黑烟逐渐褪去后,女子睁开了眼。

这世界只剩一片废墟了。

毫无征兆地,一片片血红慢慢爬上了眼睛,原本缠住脚踝的铁链开始不断向上缠绕,如同冰冷的毒蛇,一寸一寸收紧,加重了力道,似要将她拖入深渊,继而折磨殆尽。

不,不要!

女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此刻,倒是真的醒了。

她大口地喘着气,坐起了身。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根本支持不了她坐太久。咚地一声,她又倒回了床上。进殿换熏香的宫女听见动静,走到床前,撩开帐子,便看见那女子已经苏醒。

“大人醒了?奴婢这便去通知殿下。”宫女很是欣喜,放下帐子便迈着小碎步出了宫殿。

她盯着帐顶,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费力扭着脖子想看看周围的情况。

巨大的琉璃床,月白色的锦被,蚕丝的纱帐,紫铜的熏香炉,一张看起来似乎很珍贵的木桌,以及……晶莹剔透的砖墙做成的房间。

极尽奢华。

可女子并不欣喜,只因这一切都带给她一种陌生与恐慌。不安之感她在心中蔓延开来。

女子开始仔细思索着刚才的梦。梦里的细节,似乎有意无意地提示着她她的身世,可又像刻意省略了重要的情节……回想着方才,女子感觉脑袋像是针扎一般,刺刺地疼。

还未等她想明白,细细密密的脚步声传来,刚才的宫女又引着四个托着托盘的宫女进殿了。

服装、银钗、胭脂以及一串奇怪的手链分别放在四名宫女的托盘上。

“奴婢清溪,伺候大人更衣。”宫女略略躬身。

“等等。”女子开口,因着沉睡许久,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告诉我,我是谁。”

“大人莫不是糊涂了?大人姓叶名璃,是各国尊敬的易物人,但您国籍在漓风国,所以长住于此——也就是您现在所处的宫殿,流华宫。”

真是这样?

女子不太相信。但既然自己目前什么也想不起来,看见周围一切又如此奢华,这些人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恶意,那么姑且接受这身份,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是叶璃?”她轻声开口,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

清溪点头,算是对这件事表示肯定了。

叶璃长出一口气,偏头又看了一眼托着托盘的四名宫女。

清溪见她如此反应,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便也不再多言,拍拍手,外面有人抬进来一个木桶,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请大人沐浴,准备得有些匆忙,还请见谅。”清溪上前,扶起叶璃,又朝那四名宫女使了眼色,宫女立刻会意,将托盘放在小桌上,上前帮清溪扶起叶璃。因为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叶璃被抬进去又被抬出来,任由几名宫女服侍自己沐浴,然后又穿衣打扮。

穿好衣服,叶璃细细观察着自己新换上的这一身服装。紫色的衣裙,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裙摆在地上层层漾开。制衣所选的面料应该很珍贵,穿在身上感觉尤其舒服,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

不知为何,叶璃总是隐隐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穿过的最珍贵的衣服。

清溪打量着已经穿好衣裙的叶璃,心中很是满意。又亲手为她梳了个发髻,将准备好的银钗小心插好,再仔细地为她上妆。一双妙手,将她左脸上的红斑化成了一簇桃花。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却终是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绝色,偏毁在了这红斑上。

她拿起那一直颇受叶璃注意的一串手链,戴在了叶璃的左手腕上。

“这是?”叶璃轻声询问。

“回大人,这是以五国稀有的宝石,雕成三小两大的圆形,刻上五国的图腾串成的手链。这是您身份的象征,也是您在各国间的通行证。”清溪答道,“接下来,大人可以随奴婢去参加仪式了。”

语音未落,叶璃已被她扶起。此时叶璃身上已经有了些力气,勉强可以在清溪的帮助下向前走动。

宫外,又是另一番天地。

以琉璃铺成的长廊一直向前延伸,两旁种着珍稀的花花草草,一派生机盎然。此时,天色只是隐隐有些亮光,叶璃本能地判断,时间应该还比较早。

看着周围的一切,叶璃轻轻摇头,觉得这都有些不真实。总觉得这样的奢华与自己本该是不搭边的,如今却在眼前一一呈现。

忽的想起了梦中老妪的话——难道你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与荣誉吗?

这句话,是对那个女孩说的。可叶璃觉得,这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但这些,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地位与荣誉。叶璃如是想着。伸出另一只手,触到了廊旁的栏杆上,冰凉的触感让叶璃微微清醒了些。

不知不觉,已经被清溪引到了长廊的尽头,清溪将叶璃扶上轿,自己跟随在轿旁前行。

感觉得出,向前的速度很缓慢,似乎刻意在给叶璃时间来消化所发生的一切。

再下轿时,天空忽的大亮,这样强度的光亮让许久不见光的叶璃有些睁不开眼,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原本牵着自己的手掌也换成了一只大掌。叶璃心中疑惑,更多却是慌张,下意识地要把手抽出来,却反被握住。抬头,眼前还是朦朦胧胧一片,只是大概能辨出个人的轮廓。

那人牵着她缓缓向前,叶璃只能大概知道自己似乎走上了高台,台下站了很多人。

“今日,易物人归来,我们终将迎来属于我们的盛世!”身旁,是男子磁性的嗓音,说着一些让叶璃摸不着头脑的话。

台下,万民跪拜,以最虔诚的姿态表达自己的敬意。

虽然看不清晰,但叶璃忽然从心里觉得慌乱,理智告诉自己要镇定,但所有的一切,只带给了她不安与恐慌。

握着自己的大手传来一阵暖意,似乎感受到自己的不安,正在安抚自己。

叶璃不安的情绪稍微褪去,她心里默念,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要害怕,你总会要面对所有的一切,所以,叶璃,勇敢点,为了……你所想要找回的一切,不要怕。

眸光愈加坚定,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刺眼的光芒已褪去,眼前的一切,终于又渐渐归于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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