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视万物如鱼肉,残阳如血,将天地做熔炉。
雪崖已积满了厚厚一层雪,天地万物都显得如此得纯净洁白,一切都被这天上下的雪花洗刷干净,曾几何时遗留的血迹和残骸,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但有些东西,终究会显示出蛛丝马迹,若是有慧眼的人,便能够从一些物体看出一些信息,正如雪崖上那棵早已枯朽的被大雪压弯的树,虽然它已经在很久便已死去,但它偏偏便是如此倔强,将树枝横生到山崖之外,像一只亡者临死前极力伸出的手。
在那棵树的不远处,一个人正一动不动,身体上也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大雪,若不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紫色眼瞳,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雪人。
颜纪北正聚精会神地注视这前方的一片空地上,那里的雪隐隐滚动,若是不仔细观察,你绝对不会知道,那其实是一只全身雪白的雪猴,生性狡猾且灵活,不知道多少旅客路过这里时被这里的雪猴戏弄,以为有鬼神出没。
颜纪北在这里已经等候了许久,从一开始的被戏弄,到如今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耐心和经验,来反戏弄这里的雪猴。
那只雪猴正趴在雪地里玩耍,但是忽然间,它腾地抬起头,也许是察觉到有异,它那双精灵般的眼睛贼溜溜地扫来扫去,但颜纪北的伪装足够严密,他已经完全埋在了雪地上,身上的雪完全盖住了他,哪怕这只贼猴走过去,也不会发现他的。
片刻,那只雪猴又埋头自顾玩耍。
颜纪北匍匐前进,小心翼翼地靠近,待到出手的距离,他霍地一蹬脚,向着雪猴扑去。
这个计划似乎完美无缺,用自身的耐心守株待兔,只需接近便可手到擒来,但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表面上看非常完美,实际上操作的时候,才发觉并非如此。
颜纪北一蹬地,原本以为能够迅速扑倒雪猴,但他忽略了这场大雪的严重性,他身体上覆盖的大雪实在是太厚了,结果一蹬地,身子距离雪猴还差了那么一截。
雪猴吓了一跳,飞快地窜了出去,颜纪北暗道一声可惜,立刻向着雪猴追去。
雪猴生于雪地,长于雪地,尽管地上积满大雪,但对于雪猴而言,不但不会妨碍到它,反而如虎添翼;而颜纪北,竟也健步如飞,不想他常年与此地雪猴戏耍,倒是学会了雪猴的爬行方式,在厚厚雪地上也能奔跑迅速。
眼见雪猴就要窜到雪崖上横生出去的枯枝上,颜纪北心生一计,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分身,自己却迅速地爬向一边的高地上。
雪猴快速地窜到了枯枝上,对着雪地上一动不动的残影叽叽地笑,不时还露出雪白屁股来,却不知颜纪北声东击西,已经窜到了一侧的高地之上。
就在雪猴还在讥笑时,颜纪北腾地从高地上飞窜过去,一手抱住了雪猴,轻点枯枝,回到了雪地上。
颜纪北嘿嘿大笑,“这次是我赢了吧,看你还笑不笑。”
说着用手挠了挠雪猴身体两侧,搞得雪猴叽叽叽叽地叫个不停,似乎为自己鸣不平。
“这可是我最近才有的本事,厉害吧。”
雪猴懊恼地挣脱颜纪北,窜出数步,又回头对着颜纪北龇牙咧嘴。
“19比20了吧,下一次你一定还是输定啦!”颜纪北哈哈一笑,看着迅速窜走的雪白身影,又喊道:“美味的食物还是放在那里,别找错啦!”
将身上的雪花都抖落干净,颜纪北心满意足地又笑了笑,回顾起刚开始被雪猴屡屡戏耍的经历,还有后来想方设法反戏耍的经历,到现在一步步逼平比分,这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深吸口气,清凉的气息磬人心脾。纪北走到高崖边上,俯览群山树木,皆被白雪覆盖,不禁感概上天之伟力,任何事物都不能违抗,上天要下雪,何处能够避免雪花呢?
正这么感概着,忽然间,高崖边上一段浅浅的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颜纪北定睛细看,从这些脚印的步幅和大小来看,他判断是一个女人,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雪崖地处偏僻,当初他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了这里,看这女人脚步的前进方向,竟像是到雪崖深处去的,那便不是一般的旅人了。
“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想到这里,颜纪北嘿嘿一笑,兴奋地跟着这串脚印行去。
穿过几条小径,雪地变得宽阔起来,但他追踪的那串脚印竟忽然不见了。
颜纪北呆呆地看着这串忽然断掉的脚印,陷入沉思之中。
“断了?难道是异能者?”
想到此,颜纪北忽然扑哧一笑,“颜纪北啊颜纪北,你往日常常说别人对异能者有偏见,想不到你自己也是这样。”
在修真者、魔法师和异能者三方之中,异能者以其技能之诡异神秘而惊世著名,自从一百多年前一个魔导大师和一个修真高手同时被一个五岁异能者小孩杀死后,异能者便异军突起,成为最骇人听闻最恐怖最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也是因此,那些常理不可认知无法理解的现象和力量,基本上都会被世人统统承包被异能者了,也是因此,异能者的形象在世人眼中成为比魔法师还要黑暗的存在。
颜纪北环顾四周,发现左侧不远处倒是有个高地,“如果从这里飞越上去也不无可能,不过这脚印十分平常,也没有原地蹬跃的迹象。”
顺着岩石攀援而上,颜纪北才发现真相竟是如此简单,不禁莞尔。
只见在高地的另一侧,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曼妙女孩正踩着一群雪花变化而来的蝴蝶,那群蝴蝶搭载着她,自然就没有脚印了。
“看样子,这女孩是个魔法师。唉,也不知道异能者替别人背了多少黑锅。”
看着那漫天蝴蝶和那紫衣女孩一同翩翩起舞,万白丛中一点紫,倒真是相映成趣,相映成景。颜纪北趴在高崖上,倒是看得醉了。
也许是那女孩玩耍的兴致更浓了,等到舞罢,更多的雪花参与进来,或变化成蜻蜓、鱼儿,或是青蛙、飞燕等等在寻常冬季雪地里难以见到的各类动物。
以颜纪北目前之见识,虽不足于判断这个女孩的魔法修为,但也知道这个紫衣女孩的魔法境界已经达到了相当不错的地步,比起颜帝学院里的那些沾沾自喜的魔法师学生要厉害了不止一筹。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厉害魔法师?难道是颜帝学院今年的新生?那我不就是师兄了吗。不过,今年的新生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看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师兄师姐们今年要吃苦了。”
看得这么片刻,颜纪北忽然玩心大发,“让我先跟这位未来师妹认识一下。”
薛一青操纵着一众雪花蝴蝶飘然落地,看着漫天飞舞的各色动物,还有一眼望去的纯洁白色,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但她浑然未觉不远处崖边上的颜纪北,正悄然靠近准备用一种别开生面的方式来认识她。
就在她操纵着各种动物向着远处飞去的时候,崖边上忽然出现一只庞大的雪猴咆哮着向她扑去。
薛一青大惊失色,急忙释放数道魔法冰箭向着雪猴射去,没想到那雪猴一碰到魔法冰箭便消失无踪,紧接着,崖边上便出现了一道爽朗的哈哈大笑声。
“你好啊。”颜纪北笑着向薛一青挥了挥手。
薛一青先是愣了一下,意识到刚才那头庞大雪猴就是眼前这位人物搞的恶作剧,惊怒地向着颜纪北瞪了一眼,接着看到漫天因为失去维持而变回原形的雪花,惊倒是消退了大半,怒气却是急速上升。
薛一青生气地喊道:“你干什么?”
“额……”颜纪北笑容瞬间凝固,尴尬地说道:“抱歉,我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
“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
“我啊,”颜纪北道:“我可是你未来的师兄。”
薛一青糊涂了,道:“什么师兄?”
“你不是要去颜帝学院吗?我就是那里的,比你早两年,嘿嘿。”
“谁告诉你我要去那里?”薛一青没好气道,“就算我要去那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看你也是幻术魔法师,怎么学修真者一样搞师兄师姐的?”
她瞧见那只雪猴,便以为颜纪北也是魔法师了。
“幻术魔法师?”颜纪北哈哈一笑,“我可不是什么幻术魔法师,刚才那个只是我搞的小玩意,就是这个。”
说着他取出一个白色圆球模样,对着薛一青扔了过去,薛一青本能地伸手去接,但那白色圆球在半空时忽然爆裂开来又变成一只庞大雪猴,这次薛一青猝不及防,结果全身被雪覆盖,瞬间仿佛成了一只三岁小孩捏的怪雪人。
看到如此模样,颜纪北也是大出意外,他本意是想让薛一青知道这个白色圆球的作用,却没想到圆球在半空中忽然产生作用,不过还是被薛一青的怪雪人模样惹得捧腹大笑。
“你!你!你!”薛一青怒不可遏,甩开身上泥一般的雪,想要怒骂颜纪北,却怎么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这下惹得颜纪北更加哈哈大笑了。
“抱歉……抱歉……我也……哈哈……我也不知道……”
颜纪北还没有说完,数只庞大雪猿快速地聚集起来。
那雪猿可不是雪猴能比的,还没成型,捧腹大笑的颜纪北已看出那雪猿的凶悍模样,心知自己真的把这位未来师妹惹毛了,急忙大叫道:“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喂!”
眼看四五只雪猿即将成型,还有几只也快速聚集,颜纪北看事不妙,撒腿就跑,一边还大喊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叫颜纪北,以后到学院找我啊,再见。”
薛一青看着颜纪北猴子似的又蹦又跳,竟几个眨眼便没了踪影,既生气又觉得滑稽好笑,正考虑要不要追下去,却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一青?一青?出什么事情了?”秦桂香从小径上走来,看见八只雪猿凶神恶煞地站立着,忙询问道。
她身穿一件浅灰色法袍,显然是一个魔法师。
薛一青道回答:“秦阿姨,没事,一个小毛贼而已。”。
秦桂香皱眉向高崖上扫了一眼,道:“小毛贼?那就好,虽然这次来只是做个探测调查,但毕竟事关堂主的事情,你可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岔子,听到没?”
薛一青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低声道:“是,知道了。”
说完两人向着小径外走去。
而在崖后边,颜纪北靠在墙上,竟没跑远,自语道:“来了个什么人?怎么一开口就是凶巴巴的,一定是个丑八怪。”
而后又笑起来,道:“一青?这个名字,还不错。”
谁也不能预料上天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比如此时此刻的雪崖上,那棵早已死去却横生出去的枯枝就在混乱纪元1286元年的这一天,忽然断了。
如同许许多多的事物那般,事前毫无征兆,发生得如此突然,谁也不明白其中代表的意味,除了上天。
声音清脆而响亮,将正在观赏夕阳的颜纪北惊住了,他忽然想起,明天是他两位大哥外出历练成功归来的大喜日子,他已答应爷爷一起前去迎接,却没想到在这里给耽搁了。
颜纪北猴子似地飞速离去,来之前于来之后,这里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那坚持多年的枯木终于还是断了,但是,谁又能够去了解它呢?谁又能察觉到其中隐含的天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