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吧。只要在我力所能及,都答应你!”游子慨然允诺。
“破柔然之后,求将军不要伤害我的族人。”斛律齐拱手施礼,满怀忐忑地看着游子。在当时的战争中,屠城、灭族都是家常便饭。这样的“禁杀令”说出来,斛律齐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好。只要不和魏军作对,我发誓决不滥杀一人,何况是你的族人。”游子拿出一根箭来,“咔嚓”一声折断:“如有违约,我有如此箭。”
“多谢将军!”斛律齐如释重负,对着游子一躬到地。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满面喜色地问游子:“花将军,我们何日出兵?”
“五日后大军拔营起寨!”游子说:“不过,走之前陛下和众将还有一场舌战要打呢。”
不出游子所料,拓跋焘的出兵计划,遭到了大多数将军的质疑。
其中,反对最强烈的是步六狐。
步六狐说了很多的理由,但主要借口是四个:第一,魏军孤军深入千里,风险太大。第二,应该以逸待劳,等到秋季柔然来进攻再决战。第三,守城防御是魏军之长,草原作战是柔然之长,要扬长避短。第四,通灵“混沌”在云中城,还没找到,魏军一走,会不会有失。步六狐的这番话赢得了很多将军的赞同。
拓跋焘也不得不对步六狐刮目相看,几天的功夫,这个粗鲁无能,贪酒好色的莽夫怎么一下变得头脑这样清楚。不过,这些理由都没有动摇拓跋焘的决心。
崔浩和游子是支持拓跋焘的,但他们显然处于下风。最后,拓跋焘只好暂时妥协:“散帐,明日再议”。只见他无力地向大家挥一挥手,众人无言地默默散去。
大厅里静悄悄地,只有牛油烛“突突”燃烧的声音,还有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剥噼剥”声音。
拓跋焘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问崔浩:“崔大人,难道是寡人错了?”
“陛下,您英明神武,一点没错。是步六狐将军错了,是他大错特错。”崔浩背对着牛油烛,脸上半阴半明。在那一瞬间,游子觉得崔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阴测测的光,令人心头一寒。
“此话怎讲?”拓跋焘问。
“陛下,您看看这个”,崔浩从怀中掏出一个断了一半的箭,两手捧着递过去。
一眼看到这个短箭,游子觉得肋下的倚天古剑似乎动了两下。
“断箭?”拓跋焘接过箭,看了看。这是一支普通的短箭,青铜箭镞,硬木箭杆,和别的箭没什么两样。他在手中翻了两下,看到箭镞似乎有些松动,就把它从箭身上拔了下来。
“嗯,这是什么?”拓跋焘看见,原来在箭镞的空管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白绢。
拓跋焘把箭头一扔,轻轻展开白绢,在灯下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已俘六狐,寻混沌未果。聚人马秋来,倒戈杀魏酋。速遣八女助我。”
“啊?有奸细!”拓跋焘一惊不小:“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截获的一个奸细,他是从步六狐将军营中出来的。”崔浩向厅外看了一眼,凑近一步,低声说:“我们跟了他一路,果然是要越境去投奔柔然。带回来后,搜遍全身一无所获。后来,臣从箭壶中发现了这根断箭。这支箭毫不起眼,可哪个士兵会随身带一根废箭呢?”崔浩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也是老天保佑我大魏国吧,这天大的秘密就让臣发现了。”
游子心里知道,上次崔浩劝说拓跋焘杀步六狐未成,关键时候被女巫救走,崔浩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想来他一定在步六狐的营里营外安插了不少眼线。看着崔浩得意的笑,游子忽然觉得他好狰狞。这种笑,分明是一种致人死地后的快乐和得意。
“哇哇哇”拓跋焘气得怪叫连连,“想不到啊,想不到!步六狐跟随寡人征战多年,竟然私通柔然,气杀寡人!”拓跋焘把白绢递给游子,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眼角血红的箭伤一跳一跳,让人不寒而栗。
“幸亏崔大人及早发现,不然,不知道有多少战士糊里糊涂命丧战场”,游子看了白绢,不由感慨。他知道,一旦步六狐倒戈一击,开门投敌,云中城一定会陷入柔然手中。真到了那时候,玉石俱焚,这几万魏军恐怕一个个都难以幸免。
想到这里,游子不由背上出了一层的冷汗。这写书信的人,一定是那个可汗夫人了,好可怕的女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把这桀骜不驯的步六狐驯服的服服帖帖,甘心卖国。
“多谢陛下!臣职责所在,不管是谁,私通敌国,臣就决不放过。”崔浩低头行礼,向拓跋焘说着这句发自肺腑的话。
不知为什么,游子心里一惊:“崔浩似乎在暗示自己?难道,营中的斛律齐也被他发现了?”想到这里,游子心头一紧。随即开口说道:“陛下,末将营中也有个柔然人。”
“什么?花将军你?”拓跋焘猛地转过身,怒目圆睁盯着游子。
崔浩看着游子,默不作声,嘴角微微一曲。
“陛下,这人是柔然人不假,我也曾对他和他父亲恨之入骨。不过,受陛下感化,他已经归顺我魏国,答应做我军的向导官。”游子磊落地说:“末将以为,我们大家进攻柔然,用人之际,就把他收留了。”
“柔然人,怎么会真心为我们效力呢?”拓跋焘轻轻摇了摇:“你要处处提防他一点,不要妇人之仁。打败柔然后,找个机会把他也除掉吧。”
“崔大人,就凭这一封绢书,能治步六狐将军的罪吗?”拓跋焘眼睛一睁忽然又疑惑起来:“步六狐可是鲜卑八大贵族之一啊,他真会归顺柔然,寡人会不会冤枉了好人?送信人在哪里,我要亲自审问。”
“受刑不过,他今早已经死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说到这里,崔浩也觉得有些遗憾。
“那寡人该怎么做?”拓跋焘急切地看着崔浩,又看了看游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步六狐营中的女巫就是写这封书信的人。天狼箭的人头虽然在步六狐营中,可他竟然对此一点不知情。我想,一定是那女巫刻意来救他”,崔浩捻着双下巴上稀稀拉拉的两三根黄胡子说道,“能杀死天狼箭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她来这里,也一定有非同一般的图谋。”
“嗯。言之有理。寡人也觉得这个浑身上下女巫透着诡异,所以才不敢接近她”,拓跋焘轻轻颔首。在旁边的游子不觉暗暗佩服:“自己是女人的身子,还好。像拓跋焘这样的血气方刚的男子,竟然能拒绝那个艳美女巫,觉察出他的诡异,实在难得了。”游子清楚记得,在女巫勾人魂魄的乐舞声中,没被当场迷倒的男人真是再没有第二个了。拓跋焘这样的皇帝,也算得上了不起的大帝了。”
“是啊!陛下英明。或者是因为陛下没有被她迷倒,她才退而求其次,去找步六狐将军了吧。”崔浩紧接着又说,“陛下,明天午后继续召集众将商议。到了晚上,陛下大排筵宴,留下步六狐饮酒。花将军到时候带一队精兵杀进步六狐大营,去抓那个女巫。”
“就依崔大人。”拓跋焘冷冷地说:“花将军,明日你带寡人的令旗去步六狐营中。谁敢阻拦,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