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时间越久,便愈发香醇,即便是掀开了一道小小的封口,那种封尘依旧的浓烈香味,也会无孔不入的从中疯狂逸散出来,直到坛中美酒消瘦,直到所有生命都彻底消散。
正如此时此刻的林牧之,两世为人,一直以来那若有若无的求生欲望一经发酵,便如同封尘千年的老酒一样,疯狂的缠绕在林牧之的脑海当中。
崩阳劲,传说中上古绝世炼体功法的残篇,若能侥幸成功,则必然开启人体肉身当中的奥妙潜力之门,但若是不幸阳源崩溃,那便注定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一点一滴的生机从身体当中抽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从身体之上破开了一个小口,然后将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一点一点的从中剥离出来,确切一点,就像是抽丝剥茧。
无穷苦痛缠身,在水洼当中无意识抽搐的林牧之,整个人的双眼布满了根根分明的血丝,若不是脑海当中那愈发浓烈的求生欲望支撑,只消一个眨眼的时间,林牧之的灵魂就会被这种痛苦彻底淹没而掉。
人生两世的记忆走马观花一般的在脑海当中闪烁着,林牧之没由来的有些走神。
都说人若将死之时,脑海当中便会闪现出自己一生最爱的人、最喜欢的人、最亲近的人,都特么扯淡。
如同漫天碎星的记忆片段当中,此时此刻最让林牧之看的清楚的是,自己一生当中那些个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高中时代坐自己身旁两年的班花,清纯如水,自己怎么就特么没把她给办了?
大学时代一大波学妹来袭的时刻,群芳闪耀,自己咋么就特么没灌醉一个?
恨自己太过保守、恨自己太过胆小、恨自己那卑微的自尊、恨自己那可怜的良知、恨自己年少不曾轻狂,恨自己两辈子遗憾无穷!
恨意越强,不知不觉间,林牧之身上的生机流逝却是越来越慢。
足足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林牧之整个人的意识、思绪都几乎沉沦地狱,一股带着丝丝黑色光点的能量不断的涌入到林牧之的身体当中,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不断的补充着林牧之体内消逝的生机。
水洼愈发漆黑,整个胡杨林中没由来的吹起一阵阵带着阴冷的微风。
林牧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思想在无边愤恨的炼狱当中沉沦了多久,等到林牧之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透过稀稀疏疏的胡杨林,金灿灿的阳光散在林牧之的眼前。
阳光原本应当是美丽的、温暖的,但阳光照耀的林牧之,整个人却仿佛坠入到了冰窟里面一样。
在林牧之的面前,一尊七尺有余的中年男子静静的站着,目光盯在林牧之的身上,一动不动,就仿佛是一尊恒古的雕像。
中年男子静立如山,容貌刚毅而普通,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是没有影子,甚至就连那些个光线,都能够轻易的从中年男子的身体当中穿透而过。
“咕噜!”
林牧之情不自禁的吞下一口唾沫,在中年男子的注视之下,顾不得考虑其他的任何事情,勉强无比的向着对方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笑。
“呵,这么巧啊!”林牧之舔着脸开口而道。
中年男子的目光甚至都没有任何的闪烁,一动不动的盯着林牧之。
“不是我占了你的坑儿吧,要不我给您腾开?”林牧之小心翼翼的从水洼当中爬出来,紧紧的盯着中年男子,一点儿一点儿的向着后方倒退而去。
一个眨眼、一个不留神。
林牧之可以发誓,那特么连零点而一秒的时间都没有,自己至少退出了二十米开外,但就那么突兀无比的,中年男子再次出现在了林牧之的面前三尺之处。
姿势不变,眼光不变,依旧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盯着林牧之,但却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任何动作。
狂奔而逃、易地躲藏、挖坑自埋、水淹火烧、拳打脚踢,在足足将近一天的时间里,林牧之把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尝试了一遍,但无论如何,那中年男子一直都跟在林牧之的三尺之处。
甩不掉、摸不到、杀不死,林牧之只好将对方彻底无视,开始在这一方弥漫着淡淡暗黑气息的胡杨林当中转悠起来。
而事实上,林牧之对于这一片胡杨林,也是充满了好奇。
在之前林牧之意外与天地交融的那一瞬间,林牧之一个念头便看尽了千万里边荒戈壁滩的奥秘,但却是始终都看不到胡杨林当中一丝一毫的景象,就仿佛有着一层薄薄的黑纱,笼罩这数十里的林子。
大半天的时间,林牧之几乎把整个胡杨林挖地三尺的彻底搜寻一遍,但却始终找不到传说中来自上古的秘宝、遗迹,当然,要把林牧之身边三尺之处的中年男子除外。
“不应该啊,林家经营大明北部边荒数百年,没理由会把一处上古遗迹的位置都弄错啊……”
林牧之自言自语的说着,大半天时间的寻找之后,整个人身上却是透着一股子衰败、腐朽的气息,就连身上的体温,也诡异的越来越低。
“再去找找!”
“不用找了,根本……”
林牧之话说半截,却是猛地眼珠子都几乎瞪了出来,死死地盯着自己身边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姿势不变、眼光不变,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变化。
林牧之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就在林牧之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的时候,那中年男子却是突然开口而道:“再去找找!”
“呵呵,我去找找!”
之前林牧之被中年男子盯着还没有丝毫感觉,但此时此刻,林牧之却是被对方盯得有些发毛,很是顺从的僵硬一笑,顺着中年男子指引的方向走去。
行百里,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林牧之越走,心中越是涌现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胡杨林总计不过数十里方圆,林牧之敢用自己的节操发誓,自己绝对已经顺着林子走了超过一百里的距离。
越走,林子却是开始越发的稀疏起来,渐渐的,就连林牧之的脚下,都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再不久,小道变成了大道,道路当中开始有累累尸骨出现,道路的两旁,则是无边血海。
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跟在林牧之的身边三尺之处,而是出现在了林牧之的身前,一步一步的走着,只留给林牧之一个高大而带着魔性的背影。
缩地成寸、咫尺天涯,林牧之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后,发现自己随着对方的脚印,每一步踏出,都变的越来越远,从一开始的一步数米,到一步数十里、百里、千里。
无边的尸骨化作雪白的山峰,再化作连绵的山脉,渐渐的堆满了天空。
就在林牧之几乎无法承受这一切的变化之时,一种微微眩晕的感觉传来,干呕几声,等到林牧之再次抬头的时候,整个人却是来到了一座巨大的青铜宫殿当中。
中年男子就那么站立在大殿中央,身上散发着一种魔性的气机,背后有一片星海浮沉,更有无边血浪不断冲刷着一方宇宙世界,无穷无尽的神魔在其中哀嚎、嘶吼。
一手可镇无边山河,一剑可断苍茫宇宙。
原本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的中年男子,在这沧桑古老的青铜大殿当中,活了。
“你随我杀念一路而来,可有一些感觉?”
中年男子开口,身后的星空崩碎,神魔寂灭,一股绝世的杀机仿佛要把天地宇宙都撕裂开来,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天道神剑,劈碎一个个大千世界。
林牧之惊呆片刻,随即开口而道:“我从一醒来,便看到了你,为何你要等许久时间,方才指引我来这里?”
中年男子见到林牧之的表现,嘴角突兀的露出一抹笑意,身上的无边气机瞬间消散开来,整个青铜大殿当中的所有异象消失。
“只有等你死了,你才能听见我的声音!”中年男子开口,很是和气的回答了林牧之的问题。
林牧之瞬间张口结舌,只是稍稍一愣,在中年男子的提醒下,这才猛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体温已经彻底消失,就连心脏都久久不再跳动一下。
透心的寒意升腾,但林牧之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上哪怕有一滴冷汗冒出,在苦思无果之后,只好目光炯炯的看向中年男子而去。
“这里是介于主世界与冥地之间的一个小世界,你所进入的胡杨林,便是此地与主世界之间唯一的通道,只有死人才能够通过!”中年男子微笑着解释而道。
“你是传说中的上古杀神武安君?你也是个死人?”林牧之心中只是慌乱了片刻,很快便直接无比的向着中年男子开口而道。
中年男子眉头极其细微的挑动了一下,显然是林牧之的问题让对方有些触动,林牧之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对方。
“武安白起已经死了,我是武安白起死后的一道杀念投影、神念祗,你可以叫我醒杀,或者,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