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白玉雯把那组照片发到学校的网上,立马引起热潮,大家纷纷都去古桥验证。
甚至有眼尖的人看见了桥另一头上的阴影,经初步推测,大家都认为是个人影。
白玉雯也很兴奋地问我,那个人是谁。
我心中惊讶他为什么会大半夜去那种地方,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我不认识他。”
她自然不信,缠着我问了几天,后来听说顾逸暑假要出国,忙去打听消息,我才得以松一口气。
林雅楠说我是作茧自缚,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又何必怕别人知道?
说道林雅楠,其实我和她之间的矛盾还没有结束,只是有一天她发微信问我,“你知道为什么你做的粥我和林萦子都很喜欢喝么?”
我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在林氏还没在H市站稳脚跟时,我和林萦子过来看望爷爷,路上我们饿得要死,倒在一个小胡同时,有个小女孩端出了一晚粥给我们。大冬天的,我那时觉得那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其实那碗粥没什么特别的。但我就是忘不了,且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知道林雅楠说的女孩是我。
但我不记得有这事的存在,打着哈哈问,“那你们当时就?”
“嗯。我们调查过这个女孩,知道她是姚家二小姐,所以我们才会对当年的火灾耿耿于怀。今天的事,如果换做是别人把我酒精中毒住院,她对那人的态度绝对不会像现在那样。姚桃,你是幸运的。”
“这件事我唯一没想到的是:我知道我恨她,但没想到,我爱她比恨她,还多。”
原来,林雅楠对我的好,是源于多年前的感恩和愧疚啊。
并不是我自以为是的,朋友情。
“如果没有当年的粥,你还会……和我做朋友么?”
林雅楠没回话了,我等了很久,那边都没有消息发来。失望了关掉手机,躺倒在床上。
暑假来了,沈佩风他们终于去了期盼已久的罗马旅行,白玉雯跟着顾逸飞美国。
他们两组,天天在朋友圈里发照片,秀美食、秀幸福。
毛娜过得越来越好了,我可以在报纸上看到关于她的不小消息:她华丽的妆容,身旁是笑得一脸得意的……爸爸。
我和爸爸相撞是在七月份,艳阳高照的一个日子。
那时他正挽着毛娜,出现在一家品牌服装店里,而我那时正在那里发……传单。
我只是觉得,不能总是依靠叶青和顾逸每月往卡上打的那笔钱过日子,虽然数目却确实是多,但我心中依旧不踏实。四下无聊的时候,林雅楠就给我随便找了一份工作。
但我没想到,我随便之下找到工作,竟然会以此让我和我最不想面对的人相见。
八年后,我会以这种形式和爸爸重逢。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容光,牵着毛娜的手上有着细小的皱纹,威仪的脸上布满慈悲。我似乎很难再找到以前她那个刻薄的模样。
“爸。”毛娜巧笑颜夕地喊了一声爸爸。
爸爸摸着她的头,满是宠溺地笑笑。
这一幕,看得我心碎。
手里的宣传单就随风飘落在地,我愣一下,忙弯腰捡起来。另一只手就这么突兀地插进来。
掌骨分明。
我记忆犹新。
苏米朝我笑笑,“我帮你。”
我不好说出推辞的话,但也没点头,随他去了。
另一边的毛娜此时喊道,“哥,你干嘛呢?快点过来啊!”
爸爸此时也往这边看来,我心下一惊。知道自己和苏米七八分像的容貌不能被爸爸瞧见,索性拿宣传单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对苏米说,“你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苏米的手一愣,直起身来,往毛娜的方向走去。
隔了很远,依旧可以听到毛娜的笑声,“哇,哥,你刚刚在干嘛呢?那个好像是个女孩耶!”
苏米没说话,毛娜偏头对着爸爸说,“爸,是不是哥有心上人了啊。”
“呵呵,那你有没有了啊?”
那是我时隔八年第一次听见爸爸的声音。
和以前的骂声不同,这次他的声音满满都是笑。
我忍不住就流了泪,身后有脚步声渐渐行近,那双手又重新帮我拾起地上的传单,“不管你不要不要我的帮忙,但……我想。”
少年有清秀的面容,眉眼里透露出一股子认真的味道。
我恹恹地说,“随你好了。”
苏米帮我宣传单捡起,还帮我发,这让我愣了很久。
毛娜他们还在前面等,毛娜还一脸笑意的样子,但爸爸隐隐间有些不耐烦的味道。我想起爸爸以前对我的咒骂,不想牵连苏米,忙说算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伸出手揉揉我的头,笑着说,“就当是我的道歉吧。”
道歉?
是那一巴掌么?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我目光也放轻,盯着苏米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厉。
远处的毛娜和爸爸这时走来,我忙用宣传单遮住,看着那对容貌不相似的父女慢慢走过来。有些惆怅。
小时候,哥哥也会摸着我的头,陪我做在天台上数星星,讲故事给我。
那个时候,我不当他是姚桃大少爷,我的‘天才’哥哥,不记恨他,不骂他,只是和他安静的坐在那,目光柔和,笑容干净。不再是那么讨人厌的模样。
他那时会捏着我的脸说,“幸好,我们都长得像妈妈。”
我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关于妈妈的话题,我多少是有点抵触的。
因为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妈妈。我被姚家轻视和仇恨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我不喜欢她,所以哥哥刚说出这话,我就皱了眉。
现在,我又皱了眉。
看到这对容貌不相似的父女时;
看着毛娜平淡地喊,“哥,你干嘛呢?”时;
看着爸爸摸着毛娜的头,满眼宠溺目光时。
我握住传单的手越发的紧,尽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我帮桃发传单。”
苏米先看了我一眼,更是平静的回答。
“哥!”毛娜撒娇似的拉住苏米的手,见苏米的心思任在传单上,就一把抢过传单,扔在地上,“哥,你不是说好来陪我逛街的么?”
苏米皱着眉,轻喝道,“娜娜,你过分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爸爸就打断,“姚苏,你怎么对你妹妹的!这是你妹妹!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句话里,三分不忍、七分责备。
听得我一愣:姚苏何时在爸爸心中地位如此低了?
苏米却好似********般,眼底没有一丝诧异。
“哥哥,陪陪我啦。”
苏米不吭声,爸爸拉过毛娜,“娜娜,你哥不陪你去,爸爸陪你去。”说着,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时毛娜却不乐意了,扯着爸爸的衣袖说,“不要不要,我要爸爸,也要哥哥,这样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一家……
爸爸被毛娜的话触动,满口答应,“好好好,一起去,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毛娜拉过苏米,却拉不动,哭了,“爸,哥哥不陪我去,是不是讨厌我了?”
“怎么会?”爸爸轻声哄着毛娜,转眼对苏米厉声道,“姚苏,陪陪你妹妹!”
苏米有些不情愿,“爸,你去吧,我在这里陪桃。”
说完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用传单遮住脸。
索性爸爸并没有往这边看,继续对苏米命令道:“你说你难得的休息时间,不陪你妹妹,陪一个外人干什么?”
“爸,桃不是外人!”
对于爸爸的话,苏米有些为我不平。
爸爸指着我,说,“那她是什么?你女朋友?”
苏米拉紧我的手,我奇怪地看向他,奇异于他一瞬的反常。
爸爸接着说,“姚苏,我是不会让你娶这样的女人回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样的女人。
这几个字,爸爸几乎是带着鄙夷和轻视的口气说的。
我看苏米还要说,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摇摇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以为是对爸爸不重视他的失落。毕竟他以前可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就一个劲地拉着他,不想让他再开口。
他转身开了一眼,目光幽幽。
我一愣,硬是没反应过来。连带着拉住他衣角的手都微微松开。
之后苏米很配合我,没再和爸爸吵。
我知道毛娜是在针对我,我不想让他和他的‘妹妹’因为我发生争端,就说自己一个人可以,让他不用担心。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我点头,“嗯。”
苏米挥挥手,转身进了一旁的品牌服装店。这次,他真的没再来帮我。
说实话,心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难过。
七十二。
苏米后来时常回来找我,说是请求我的原谅。
“原谅?我需要原谅你什么?”我冷笑,“你不是就应该信你的好妹妹么?我这个姚家外人不好插手你们的家事!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苏米愣了愣,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悔意。
他后来还是回来找我,不接断。而我每次都是冷言冷语把他刺回去,但他依旧没有生气,绅士般的让我骂个够。
这却有些令我无奈,嘴上依旧不屑的骂着,可心底却早已原谅。
慢慢接受他已经是七夕前不久的事了。
我和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面播音员标致的面孔、听着她近乎冰凉的语气。
“昨天沈氏召开新闻发布会,顾副总召开公布,沈氏总创始人沈佩风沈董事长,可能会和自己女朋友长期驻扎国外,这会不会预示沈氏产业将移接到国外?对此,沈氏没有进行解释,但值得肯定的是:沈董事长现在在国外和女友过着甜蜜的二人世界……”
长期驻扎。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得一愣,再听到后面时,竟有些麻木。
“怎么?桃也想去国外转转?”
苏米不知道我和沈佩风的关系,只当我们是因为江若琳结实。现因羡慕二人的甜蜜世界也想去国外。
不过,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就是羡慕!
不仅羡慕,我还嫉妒!
我看了一眼浅笑着的苏米,还是摇了头,“不了。”
我可不敢保证,真的见到沈佩风时,他会不会因为发疯或者疑心太重而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尽管这对他没什么好处。但……谁知道呢,他到底会不会这么做。
对于他的心思。
我不敢赌。
苏米表示不理解,“现在离开学还早,去转转也是好的。”
说着,拿出电脑,开始安排行程。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对于他的做法,我有些生气。
苏米打字的手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心痛?
但愿是我看错了。
我回过神来,拍拍他的肩,“我晕车晕船还晕机,出国这种事,还是算了吧。况且我去意大利的签证还没有呢。”
苏米笑了笑,说没事的。
最后我没挣过他,答应了。其实我私心还是想去的,带着莫名的炫耀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苏米就把签证给了我,还附带一张机票。
“还得对亏姚家。”
苏米解释的话语听着我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不就是你自己家么?”
对此,苏米没有解释,只是他的眉眼里,有一股哀伤。
电话铃声响起,苏米匆匆接起电话,喊了声娜娜。
我起身去倒茶,给他一个足够的私人空间。
“你也要去?为什么?国内你不还说还没玩够么,怎么又想去国外了……这次我带了人一起去,下次再带你去好不好?娜娜……你别生气啊,我没有不要你……”
苏米眉头紧皱,不停地解释。
“好好好,一起去。”
苏米挂断电话,我刚巧端着茶点过去,他很是为难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本不想为难他,但我心底也想探探他那个‘妹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毛娜?”
他点头。
“她怎么了?”
“她……”苏米难为情地开口,“你也知道,我在医院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并不是很喜欢姚家,现如今好不容易接受了。我和……爸爸都不希望再有波折,医生也说那次火灾令她神经有些受创,不能经受刺激。现在姚家机会是把她当宝,爸爸也很迁就她,如果这次我不答应她,肯定又会闹到爸爸那去。”他看了我一眼,眉眼中全是疲惫,“但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听完,笑吟吟地开口,“所以,你想带毛娜一起去。”
苏米犹豫了一会,点头。
“那就一起去呗!”
苏米抬头,很是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决定很不相信。
我说,“这有什么的,只要她不建议就好了。”
况且,我本来也没打算拒绝。
但看到苏米这幅不相信的样子,他很有可能还是相信了上次毛娜在门口说的那段话,不由有些泄气,他竟还担心我会害毛娜!还他‘妹妹’!
“你不信我?”
苏米没说话,我“噌”的一声站起来,“姚苏你凭什么不信我?你还真相信那个毛娜了?她才是一大骗子!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她根本就不是你……”
你妹妹。
剩下的两个字被我硬生生恰在喉咙里。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顿了一下,跑去开门,进来的是毛娜。
她轻轻一笑,身子往里探了探,看到了苏米,“我就知道,哥哥在这里。”
“娜娜。”
苏米走过来,替毛娜找了一双拖鞋,摆在门口。毛娜笑着刚要去穿,被我一脚踢开了。
“桃!”
苏米怒目瞪我。
我没理他,双手怀臂,仰起头去看他:你不就是信了么?信了我还会去害你‘妹妹’。竟然如此,我何不卖你面子呢?我的……好哥哥。
我眼神徒然变冷,“这里,不欢迎你们兄妹!”
苏米起身,皱着眉道,“桃,好好的你又耍什么小性子?”
小性子?!
我笑出声,“我没有!”
苏米没说完,一旁的毛娜低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和桃子吵架了?”
这个‘善良温顺的妹妹’,还‘不’清楚屋里发生的事情,很是不解地看着她哥哥,目光无助,表情惹人怜惜。
“没。娜娜,我们回家。”
苏米笑着摸摸毛娜的头,败下阵来。
毛娜乖巧地点头,抬头时看了我一眼。
苏米和毛娜走出门,我盯着苏米说,“如果你今天一定要和她走,那么我们之间,就一刀两断!”
苏米看了我一眼,再看了一眼一旁的毛娜,牵起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我气得跑到客厅,拿起那张机票,狠狠摔向他们背影。
“姚苏!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莫及!”
也许那一天,沈佩风事情败露,会把我推出去。
到时候,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再原谅姚家的人!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