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才是真正属于我们兄弟三人的时间。
长期以来,我们三人若有什么感悟心得,必会聚在一起相互交流,即便没有什么事,时间隔得久了,也要尽量抽时间聚一聚。在相互的交流和共处中,感受友情的珍贵,分享生活的感悟,排遣内心的迷惑。这是人的一生当中必不可少的情感体验。
茶室设置在溪边的一排小木屋里。小木屋一头着地,另一头却凌空架起,半悬在溪道上,颇像西南一带的吊脚楼。走进茶室时,我留心了一下,一字排开的茶室里,竟座无虚席。这才叫享受,我在心里感慨道。
此时山风习习,夜风中夹带着丝丝凉意。但由于我们刚喝过酒,身上燥热,却也不觉得冷。我们走到顶头的一间茶室,类似于包厢,却因为四壁都是原木结构,浑然有质朴天然之趣。
黄光达叫了一壶新茶,一边动手亲自烧水,一边熟练地清洗茶杯。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我想。没多一会儿,他就泡出了一盏茶,一一递到我和陈金科面前:“来,尝尝。山泉泡新茶,看看是什么味。”
我凑近茶杯闻了一下,果然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我轻抿了一口,咂咂称赞道:“果然是好茶!”
黄光达得意地说:“当然是好茶。这是明前茶,刚上市时要卖到5000多元一斤呢。除了这个山庄,我们市里其它茶馆都进不到这种茶。”
我隐约听说我们这里最贵的茶的确能卖到好几千元一斤,没想到今天竟然喝上了。我笑着说:“这种茶市面上没有,一定都是你们这些资本家包下了吧?--对,还有你,金科,你肯定也能喝上。”
黄光达说:“这种茶本来产量极少,今年开春又晚,产量就更少,所以炒作得也更贵。一般只供应省市领导。当然,我们也能沾点小小的光。这家山庄之所以想方设法搞到一点,就是为了满足一些贵客的需要,否则他们如何能吸引各界的贵客?”
陈金科缓缓说道:“其实喝茶也是心理作用,明前茶和谷雨茶并没有很大差别,从味道的味道来说,谷雨茶更要醇厚一些,明前茶略显浅淡了一些。人们之所以趋贱就贵,不过是好奇心和虚荣心在作祟,以为越贵的东西就越有档次、越显身份。”
黄光达笑道:“还是金科明察秋毫。在我看来,其实喝什么茶都一样,就像吃饭一样,萝卜白菜也是吃,山珍海味也是吃,填饱肚子是最大的实惠。只不过有些时候也要显显老板的身份,挑着贵的高档的东西吃,吃来吃去,长的还不是这副熊样?”
我很赞同陈金科的观点,黄光达的说法虽然俗,却也实在。但这壶茶确实味道清新,青涩中略带清甜之味,想来除了茶叶的品质好之外,用山泉泡制也是原因之一,便说:“好茶也要好水泡。这么好的明前茶,用山泉水泡出来味道自然好,若是用寻常井水,泡出来的味道恐怕也一般。”
黄光达插话道:“我就喝不出有什么分别。”
陈金科说:“启明说的有道理。好比穿衣服,什么人穿什么衣服都是有讲究的,别人穿得好,换了一个人穿起来就未必好看。”
我看了黄光达一眼,忍着笑说:“是啊,也好比做人,你黄光达泡妞找情人,别人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换了我和金科,就有人说三道四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我怎么好像越听越别扭?”黄光达摸摸脑袋说,“原来,你小子是在变着法子骂我呀?”
我和陈金科同时爆笑,黄光达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黄光达挤挤眼睛,问:“今天那几个小姑娘怎么样?”
经黄光达这么一问,我又把思路拉回到了那三个女孩的身上。我相信许多男人和我一样,或者我和许多男人一样,对美貌女子有着本能的好感,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美貌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心动的。即使是女人自己,见到别的女人容貌好、身材好、线条好,也不免羡慕妒忌恨加之一身。我回想着她们的容貌和身材,点头说:“还不错。”
黄光达说:“他们可是正牌的大学生,刚出来没几年呢。”
陈金科笑问:“那个小秦跟你的关系非同一般,又被你搞到手了?”
黄光达得意地说:“那么好的女孩子,我能错过吗?哈哈哈!”
我推了他一下,说:“人家可都是小孩子,你别这么残忍好不好?”
“小吗?”黄光达反问,“她24岁,不算小孩子吧?”
我被他问得无话可说。情感方面的东西向来都是两厢情愿,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婚外情。看他们之间那种相互默契的程度,一点都不算逼迫,虽然在年龄上二人相差悬殊。黄光达处过的女人,又哪一个是强迫的呢?
陈金科说:“光达,这种事情还是谨慎点的好。虽然她并不是小孩子,可她们刚踏上社会,心智方面还都很单纯,容易上当受骗。”
黄光达说:“二位哥哥,你们不要把我想像成坑蒙拐骗的采花大盗好不好?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我承认,在普通女人面前,黄光达的确有过人的优势。他不仅实力雄厚,更兼说话诙谐幽默,又出手大方,很容易讨得女人的芳心。因此,我不得不佩服先哲说过的一句话:“经济是基础。”
在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中,我虽然没有过所谓的“艳遇”,可我思想上不是也曾出过轨,经常会产生幻觉,并期待与某一位心仪的女人,一起牵手陶醉于花前月下、戈壁大漠么?如果把我换成财大气粗的黄光达,焉知不会像他一样,纵情地发泄自己的浪漫情怀?我嘴上笑笑,内心却充满着惆怅和酸涩。
我斜睨了一下陈金科,他端着茶杯,定晴凝视着木壁上的一幅装饰画。我想,大概在貌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也一定波涛汹涌、感慨万端呢。
黄光达说:“你们不要把这些事情看得太严重了!现在是什么时代?谁还讲什么仁义道德?我清楚得很呢,我既不是风流倜傥的俊男,也不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她们之所以愿意跟我交往,还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黄光达穷得什么也没有,就是有钱,她们愿意跟我,我也没办法!”
我和陈金科面面相觑。这并不是因为黄光达的直言不讳,而是因为在他的道德观念里,钱是那样的万能。陈金科皱着眉说:“光达,你不要以为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是法治社会,做什么事情须得先考虑一下有没有违反法律。”
黄光达不以为然地说:“这我哪能不知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强奸,我从来不去别人的手里争抢女人,我犯了什么法了?”
我也劝道:“话虽然这么说,你自己还是要当心点。毕竟包养‘小三’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不受法律保护,容易出事。”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说得太勉强,没有什么说服力。现在这种越轨偷欢的事越来越多,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又有谁考虑过后果?
黄光达呵呵笑道:“两位哥哥,我知道你们都是正人君子,是大好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可是现实就是这样,趁着还能玩的时候,趁着还有这个条件,我为什么不好好玩玩?我知道你们劝我也是出于好心,可是,我也要反过来劝你们一下,尽量想开一点,不要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严实实的好不好?”
我和陈金科一齐望着他。
黄光达说:“可能我们接触的人不同,了解的情况也不一样。你们出去看看,大家玩得有多疯狂!喝酒吃饭唱歌跳舞等等几乎所有的消费场所,哪里不是成双成对的在玩?这个世界早就疯狂了!有谁在乎过别人的感受?二位哥哥,我们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再不好好玩玩,就老了,没有机会了,想玩也玩不动了。”
陈金科说:“光达,你说的太离谱了吧?这种现象虽然有,可也没这么严重!”
我知道黄光达说的都是实情,人们聚到一起,津津乐道的,总是越轨偷情找小三傍大款之类的话题。陈金科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罢了。
黄光达说:“金科,我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但这就是现实。当然,我说的疯玩,并不是乱来,我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乱来。要找就找个有点品味的,花一点钱,满足一下身体和心理的需要,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金科无语。我知道这句话勾起了他的隐痛,他的妻子,那位看上去高贵优雅的前市委书记的千金,每天跟着别人在外面鬼混,也许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在那种纸醉金迷的世界,宣泄着自己的感情罢。当然,也不排除跟着某个大老板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可是这样的话哪里好在陈金科的面前提出?大家心存顾忌,心照不宣,极力维护着可怜的颜面,哪里有黄光达这般的痛快!
我瞪了黄光达一眼,说:“光达,你净瞎说,哪里都和你一样,成天就知道鬼混?你这家伙也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黄光达似乎并不在意我和陈金科的反应,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会说,要维护婚姻,维护家庭的稳定,要有责任感,要对得起父母妻子儿女。这些我都不否定,我黄光达也是个有家有室的人,有老婆有孩子,可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家里的房子、各种开销,哪一分钱不是我赚来的?回到家里,我孝敬双方的老人,对所有的亲戚都很大方,对老婆孩子也很好,我尽到了该尽的义务。你们说,我算不算个合格的丈夫呢?”
这番话貌似有理,但他忽略了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对妻子的忠诚。婚姻中最基本的东西,不是钱,不是房子,不是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而是彼此的信任、理解和尊重。我虽然能够准确地找到他这些话中的漏洞,可说实话,我根本没办法反驳他。因为我,还有陈金科,我们的婚姻生活中,同样做不到相互信任、相互理解和相互尊重,我们正徘徊在婚姻的十字路口,不知下一步将会走向何方。
陈金科若有所思。他本来就是个比较稳重低调的人,由于婚姻的不幸,他更将自己隐藏起来,而且藏得极深,试图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内心。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稍稍熟悉点的人,谁不知道他家里那些事呢?
黄光达见我们都不说话,有点坐不住,说:“你们说,我到底说得对不对呀?”
陈金科沉吟道:“光达,我们三人中,你过得最潇洒。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性情中人,可我不是,或者不完全是。启明也不算完全是。只有你,你敢想敢做,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只要自己喜欢,就会大胆去追求。这一点我和启明都不如你,其实这也是你最可爱的地方,你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
我疑惑地看着陈金科。用这种口气肯定黄光达,而且语气之中不无羡慕,这也就是认可了黄光达找情人的做法。这与他平时为人处事的方式格格不入。可转而一想,兄弟三人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戴着假面具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呢?想比较之下,我的想说而又不敢说的做法更显得虚伪,我不禁心生愧疚,便赶忙应和道:
“对!其实光达虽然心花,却也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真男人!”
黄光达咧着嘴嘿嘿直笑,受宠若惊地说:“哎呀不敢当!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受到两位哥哥的表扬!我看要么这样,小秦不是带了两个女孩来了吗?你们自己看看,喜欢不喜欢?如果哪位哥哥看上了,我来极力撮合,也让你们的精神生活过得充实一些。怎么样?”
我哑然失笑:“光达,你这家伙,顺坡打滚是不是?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黄光达说:“启明,你把我当驴了?我黄老三是驴,那你白老二是什么?还有陈老大,咱兄弟三人成三头驴了,哈哈哈!”
他自顾自笑了一阵,又说:“再说,我这也是一片好心,让两位哥哥的精神充实点嘛。不是有句话古话吗,叫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这情人就是衣服上的饰品,花瓶里的鲜花。衣服上加点装饰品,花瓶里插上几朵鲜花,不就更完美了吗?启明,你好歹也是个摄影家,这个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懂嘛。”
我笑骂道:“你纯粹是歪理邪说!哪有这样比喻的?”可在我的心里,不得不承认,如果生活中有一两个红颜知己,的确会让生活变得更充实,也更精彩。
陈金科说:“这事你不要牵扯到我身上。你们怎么想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陈金科是个对事业看得极重的人,他之所以不愿意面对他与丁晓之间的矛盾,除了顾忌老丈人的身份和官场上盘根错节的关系,也顾忌着自己的脸面,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个外表光鲜、内心却很痛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