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烤的骄阳,带动着干燥的空气,吸干了滴落地面的汗水,“呲”——不被发现的声音,却被周围的指责和指指点点淹没。
“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求你!”小女孩半跪在地上,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大概是小超市的店主,他想甩开她,却被女孩的手臂死死缠住。
“滚开!”男人大声呵斥。
“不……”绝望伴随着哭声,女孩憋红了脸,闭着眼睛用牙咬住男人的裤子,黑色脱色的布料将她唇角染黑,汗水和泪水混合着从因为卯足劲而变得坑洼不平脸上艰难滑落,蹭到裤子的黑色燃料,女孩嘴角的黑色跟随泪痕蔓延到半张脸。
“你松口!”男人巴掌毫不犹豫利落打下来,女孩松了口,便被拖到一边被暴打。
睁开眼睛,才发现混乱中,以为是超市店主的男人,早已换成了熟悉的面孔。
“爸!”女孩以为看到了希望,却换来不断落下的巴掌。
“你******还学会偷东西了,哈!”
“不是,不是!我没有偷!我没有!”
如果为了要逃避,女孩完全可以挡住自己的头,或者脸。但是,为了真相,那么小的小栾,骄傲地仰起头,拼命解释。
“你们工厂的一个阿姨说如果我去超市后面帮她拿一个盒子,她就……啊……爸!别打我!”几乎费劲了全身的力气,“她说……她就让老板发工资给你,我不是偷东西,我是帮她……”女孩的脸被打得发肿,黑色的染料和淤青伴随着红肿,发丝凌乱在夏天咸咸的热浪里。
到现在都还记得那黑色布料又涩又苦、甚至也带着一点咸咸的奇怪味道。
像……有点像海苔。
所以自己从来不吃海苔。
但是知道自己不吃海苔原委的人,只有自己。
知道自己不吃海苔的人,只有沈默。
当有人慌乱中报了警,当好几个警察到现场调查,当媒体站在面前拿着黑乎乎的话筒问着自己一些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官方问话,有个女生,带着鸭舌帽,勇敢地,一直挡在自己的面前。
“能回答一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家店?”
“有一个女人,穿着她爸爸工厂的工服,让她去这家店帮忙拿一个东西。结果是被骗来偷东西了,结果她爸爸和这家店主轮流打她。”女孩挡在自己面前,对着话筒,拿手指向自己,“你问可以,但是不要拍照,或者,”女孩站在记者面前面前,把她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扣在栾静姝的头上。
“这样,拍不到脸。”
“你是谁?”
“看热闹的,不,我是她朋友。”
“你说的话全部可信?”记者将信将疑,看着她稚嫩的脸。
“我是嘉德中学沈校长的女儿沈默,我用我的身份证实我说的将全是实话。”
“你多少岁?”记者突然来了兴趣。
“十四。”
记忆片段只到这个节点,当时的小栾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谋面却声称和自己是朋友的,一脸淡定的,还在向记者介绍着事发过程的女孩。
充满着阳光的背景,热情和稚嫩填满整个画面。
依稀记得,在片段结束的那一页,女孩拉着自己的手,带着托了托自己像个花猫的脸,一脸笃定走出超市,将一切纷繁复杂抛在身后,说:“小栾,别回头。”
自己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爸爸赶来的时候称你叫小栾。”沈默笑了一下,将手捏得更紧,“好听哦,你待会去我家里告诉我你全名。”
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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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静姝将腿稍微收紧,没有安全的姿势因为一个身影靠近而终于释缓。
“杜云帆,你过来观战哈?”女生尽量掩盖自己的不自然,揉了一下眼睛。
“啊?你说沈默啊?”男生挠挠头,笑得天然无公害,粗声粗气地解释,“没有啦!我自己也要面试,才不用管她。”虽然嘴上说着,依然往里面望了望。
“哦。”
“咦,你也要面试?”尴尬了好一阵子,男生才反应过来。
“你说呢?”栾静姝耸耸肩,一副轻松的样子。
“噢,你……是在等沈默哈……”男生又挠挠头,知道自己不太开窍。
“是。”女生微微眯着眼,说,“好累啊。”
“那……肩膀给你靠一下……你,觉得,怎么样?”情商偶尔爆表,太难得。
“好。”栾静姝觉得特别累,头上还冒着细微的汗水,眼睛一闭就靠了上去。
多年未曾有过的温暖,来自缺失的父爱,自从那次勇敢的曝光事件,生命中的“父亲”早就不再出现,“或许进了监狱”,母亲经常这样解释着,淡然,更带着一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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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会议室里,沈默站在台上撕掉洋洋洒洒写满几大篇的稿子,惊呆了下面的一片。包括坐在正中央,即将委任学生会副会长的西川。
沈默正对放在西川身后的镜头,说得更加直白一点,那就是,沈默正对着西川。
那样的神情,西川从未见识过。那是一种,坚定不移饱含悲怆却又充满热情与朝气的神情。情感丰富却清晰明了。
沈默抖了抖被撕开的稿纸,帅气地揉成一团,拽在手里。
“我曾经以为那些官腔官调都是扯淡。”沈默定了定神,继续说。
“但我现在将曾经的想法收回。那些我曾经看不惯甚至不愿意去理解或者践行的官腔官调,成为奢侈。有一个女孩,最讨厌的食物,就是海苔。”沈默咽了咽口水,眼睛里布满血丝。
“可在逛超市结完账出去的时候,她书包里莫名其妙被塞了好几袋没有结账海苔。当所有人都在质疑她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去信任。”
“但跳过这件事情,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是老天爷故意不公?还是有人想要故意将别人的双腿拖着,不让人来参加这一场本该属于公正的比拼?”
“如果想要光明正大地让我退出,您可以告知我,我不会争的,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偏偏喜欢用着不太一样的方式,让人与你竞争,让人与你为敌,最终,让人不再相信爱和美好?”
“我不想再竞争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因为我看来,合唱队象征着的就是那样一种美好的合作精神,带给人美感的享受,和声的曼妙就在于此。”
“可有的人,一边打着要公平竞争不允许我做出退让的幌子,一边拿着几包海苔伤害着您的队友和您的朋友,我并不认为您有资格站在这里大谈特谈关于合唱团整顿和改进的事宜。所以,您暗地里埋下的不公,正成为了我站在这里要和你一争到底的理由。”
说到后面,沈默面无表情,任泪水肆虐:“最后,我要感谢那个不喜欢吃海苔的女孩,让我学会和明白该如何去信任自己的伙伴,并且好好合作下去,我想,我也会将这样的精神,贯彻到合唱队的培训中去,对于未来,我的那些原本是轰轰烈烈的整顿计划,也会根据合唱队的本质,将爱与信任,推崇到底。”
“谢谢!”
在弯下腰鞠躬的那一刻,沈默知道,自己赢了。
尽管并不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