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姐夫，我在罗阳已经置办了不少产业，而且和那边的郡守也打通了关系，只消那边的流民在我们这边过上一圈，你和以前一样在户口上动动手脚，那数不清的银子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流入我们的口袋。”
“嗯，得到的银子早点在徵州和罗阳花出去，银子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了，趁早全都换成田产或实业。”曹全志满意的说道，“对了，要留两条路，买下一艘大船，如果肖大福失败，上面怪罪下来，我们也好多种选择。”
“姐夫高见。”胡不为连忙说道。
“张令诚那老狐狸狡猾不错，但没想到胆子那么小。肖大福难道真以为，凭他训练的万余乌合之众，就能谋反成功？”
“说起来那老儿选的时机确实不错，三国犯边，国内空虚。说不定一万兵士大有可为，当然，用来造反的话，还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兵败，我们自动献城，再把责任推给郡守谢老儿和逃走的张老狐狸，说不定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呢！”
“若是皇上封赏，到时还望姐夫多多提点。”
“嗯，那城中的武力能控制吗？不行的话就花些银子，雇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的掌控光明小城。”
“姐夫放心吧，董海和刚子那批兄弟帮的创始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集体撂挑子了，本来我还没有什么把握，但如果没有他们掣肘的话，只要使些手段，光明小城的武力很快便会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胡不为摊开手掌，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哈哈哈哈……”
肖大福早就想发作了，奈何当他要跳出来喝止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静念慢慢的走出了曹府，肖大福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支配着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就是你一手掌控的官场，怎么，不认得了？”
肖大福张了张嘴，发现恢复了自由，立刻说道：“若我留在这里，他们绝对不敢如此肆意妄为。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说完立刻朝着自己家中走去。
回到肖府，看到迎上来的白茹那苍白的脸色，肖大福心中竟然有些惭愧，“夫人，快来拜见静念大师。”
白茹端庄的行了一礼，“静念大师好。”
引见过后，肖大福连忙问道：“夫人，最近送来的账本都在哪里？”
“都在你的书房，我按时间顺序都放好了，老爷一望便知。”
“嗯，那你先陪大师聊聊，我去看看就来。”肖大福说完急匆匆的来到了书房，他细细翻看着半年以来的账本，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忽然，肖大福大喊一声：“混账！岂有此理！”将手中的账本直接摔到了桌子上。
他心中异常愤怒，没想到短短半年间，光明小城的总人数不变，但流动的户口却多了三千余户，肖大福瞬间便明白了曹全志的敛财之道，这些多出来的户口，八成就是相邻郡城过来的流民了，只需在新建的寺庙中诵经三个小时，自己就会出一笔钱。那这多出来的三千户口，依着现在已经上涨到每户三百两的纹银，怕不是流入曹全志口袋的银子已经近百万了吧！
不止如此，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码头的税收提了两成，光明小城码头如今的集散作用，早已辐射四周，甚至成为了严食一个非常重要的货物中转站，现在码头的规模和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所产生的财富，哪怕只是提了两成……
这些钱说到底都是出在自己身上，哈哈哈，我肖大福也有今天，人傻，钱多，说的果然不错呢。
满怀着愤慨之意，肖大福来到了后园的凉亭中，看着相谈正欢的夫人和静念大师，他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一个造反的头领，被朱家祖宗擒拿，自己活到现在的原因便是因为大家同是与佛有渊源之人，本想以光明小城的现状说服静念大师，没想到在自己离开的日子，事情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能力制裁曹全志等人？现在的自己，如何面对数米之隔巧笑嫣然的夫人？只到今日才发觉，原来夫人笑起来是这么美。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她们跟前的，白茹好像看出了肖大福的异样，迎上前去笑道：“老爷，你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稍微有些劳累，不碍事儿的，夫人，你和静念大师很合得来嘛。”
“你也觉得，我与大师一见如故，大师刚才还给我说了一个笑话呢。”
“哦，说来听听，让为夫也乐乐。”自觉时日无多，肖大福难得的温柔起来。
“嗯，这些年官府扶持那些生活贫困或无家可归的人，待他们念经后总会给些银子，我还以为官府不直接拨银是因为不想让百姓不劳而获呢，没曾想刚才静念姐姐给了我一个说法，官府竟然想光明小城人人信佛？夫君，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吗？肖大福的脸色有些苍白，强自撑开脸上的尴尬，不着痕迹的问道：“夫人，这真的很好笑吗？”
“嗯，比起老爷为那些贫困的百姓兴建房屋、改善码头、投放鱼苗等可是差了太多太多。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无用吧，至少也让一部分人找到了心灵的寄托。有一点官府始终没有搞明白，就算每家每户都去诵经了，但他们至始至终拜的，其实是银子，而不是佛。”
白茹从来没有和自己的夫君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流，一时有些兴奋，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老爷，你知道我原来的丫鬟小莲怎么给我描述的吗？当时她兴高采烈的说道，有好事情，有好事情，只要在寺庙装模作样的嘟囔三个时辰，就能获得实打实的百两纹银呢。你说，小莲这丫鬟跟了我近十年，才识得一些字，咱们光明小城的大部分原住居民，识字的恐怕本就不多，更可况让他们诵读经文呢！”
肖大福的身体忽然有些踉跄，白茹赶紧掺住了他，看着夫君有些苍白的脸色，白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老爷，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见识，你不要放在心上。”
“呵呵，”肖大福惨笑了一下，不对，他们拜的是银子，不恰恰证明了钱的作用吗？毕竟，也是因为银子，才让他们接触到了佛啊，或者，我在加大一下财富的投入力度和使用方向，那么这样，是不是才可以获得成功呢。
看着肖大福平静下来的表情，静念摇了摇头，“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肖施主，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你用银子掌控的官场乌烟瘴气，你用银子对佛法的教化效用甚微，至此，你难道还没有悟出来，佛毕竟是心中的佛，和身外之物毫无干系啊。”
“有什么不同！大师您跟我来，我让您看看一帮之主，在数年困窘中相依为命的兄弟之情，在钱财的拨动下，到现在落到了一个怎样凄凉的境地。”说完，肖大福当先走出了宅子，朝着海边走去，他说的帮主，应该就是高峰了。
走在齐整的青石大街上，越过一排排错落有致的青砖绿瓦，静念发现，在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中，大多数路人都带着淡淡的满足，她知道，这是身为光明小城居民的那种奇怪的骄傲。嗯，这肖大福的出发点不错，也确实做了一些好事儿，不过方法却错了。
行了约有半炷香的功夫，他们来到了光明小城最外围的一排院舍前，带着浓烈的迫不及待，肖大福当先走到了一处木门前，“梆梆梆……”得敲了起来。
没曾想，那木门根本就没有绊住，在肖大福急切的力道下，“吱呀吱呀”的开了。
然后，肖大福愣了。
迎面的十方，愣了。
正对着门的高峰抬眼望去，对于曾经有过往来的肖大福也算认识，毕竟曾经参加过他的婚宴，也曾因为十方作为其府上的护院，打过两次交道。
刚想起身相迎，身边的十方却先他一步，咦，十方兄弟怎么如许激动？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十方一步一步的迎上前去。
师父？五年未见了，不，现在的他不是师父，看着黑色的长发中丝丝白色缭绕，那富态的身形相比五年前其实已经瘦了一圈，嗯，师父的精神好像也不太好，对了，师父不认得我，现在的他，叫做肖大福。
尽管一再控制自己的思绪，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向着肖大福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然后，看到了他身后的白茹和静念。
眼神陡然一眯，如动物遇到危险般忽然炸毛，（哦，他没有头发）眼中放出了凛冽的寒光，紧紧盯着静念。
当十方起身之时，静念就若有所感，直到十方身上主动散发出一种压抑的锐利，她才惊觉：原来碰到了同道中人。嗯，被人这么盯着不是太舒服呢。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十方弟弟，你怎么在这里啊，哦，我都忘了，呵呵，你最应该在这里才是。”
一直背对着木门的董海这才后知后觉，扭过头来，依稀认出了肖大福的身份，好像是一个很有钱的富商，哦，对了，十方兄弟还去他家当过护院呢。当下拎了一坛刚开封的老酒，带着醉意晃荡了过来。
“哈哈，肖员外吧，相见即是有缘，来，我们喝一杯！”
十方横臂挡住了董海，低声道：“小心！”
静念将白茹拉到了身后，喃喃道：“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他。”
场面陡然陷入了死寂，一种被两个舍利期气场压抑出来的死寂。高峰等人胸口异常沉闷，根本无力发声。
一人除外。他曾经是佛婴大圆满的得道佛修，为了达到出尘之境，化凡为了现在的肖大福。
几近崩溃的表情渲染着那无助的绝望：“你们，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这是一句愤怒的控诉，肖大福有些歇斯底里。自己用财富控制了一城官场，却发现养了一堆蛀虫；自己用财富企图引导一城百姓参佛信佛，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自己怀着最后的期望来到这里，想证明用财富确实可以影响感情，影响人心，哪怕情真意切，哪怕人生百态？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如此推杯置盏，豪情畅饮，怎么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