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墙上的挂钟再一次响起。
很准确的十二下，一下不少。
面前的屏幕就如同被设了定时程序，陡然间一黑，随即又亮了起来。
“来了！”
孙玉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在心里暗道。
他一把抓过身边的耳机，套在自己头上。
桌面、图标，还有刚刚打开的网页此刻都已经不见。屏幕上只有一对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是紧贴着液晶面板一般，从屏幕的另一头正在向外窥探！
靠！
还真有鬼！
几乎就在同时，耳机里也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呼喊声。
“有人吗？……放我出去……”
那声音幽幽的充满惆怅，在耳机中显得格外清晰。
眼前这场景也实在太渗人了，要换了普通人恐怕当时就得吓尿了。
但孙玉衡却毫不在乎，他饶有兴致地对着屏幕看了半天，嘴里不住地啧啧称奇。
“没想到这图像做的还挺细致的，真实感很强啊。看样子并不是普通的软件界面。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恐怕至少也得调用最新的DirectX11的接口库才行。不简单啊！难怪唬住了不少人！”
他这话才一出口，立马就听到耳机里传来“咦”的一声。
“不是DirectX，我哪买得起这种高档软件的授权啊！这是我自己开发的三维绘图库！谢天谢地！都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发现我了！”
屏幕中的男子瞬间止住了呼喊，他顿了一下，用略带惊喜的腔调叫道。
这流氓软件竟然这么智能，居然还能够通过语音实现人机对话！
“哦？”孙玉衡愣了一下，“你开发的？还真了不起！先不说图像，就冲着这语音识别技术和人工智能，都不是普通程序员可以做到的！”
“那是那是！你是个懂行的！”屏幕中的男子语气似乎很得意，“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可不是人工智能！”
“不是人工智能，难道还会是变形金刚这样的外星人不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变形金刚都出来了！我是人！人类！”男子突然间激动起来。
孙玉衡瞟了一眼屏幕，淡淡开口道：“人类？你倒是说说，有哪个人是像你这样的？应激性、繁殖性、新陈代谢这三大基础你具备哪一项？明明连生物都不是，居然还自称是人！”
这话很不客气，但屏幕里的男子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见他摇头说：“生物学得倒还不错，但思想还是过于死板。看来你还没有理解人的本质所在。也罢，今天就让我给你上上课吧。”
他的手往旁边一指，屏幕上的像素点仿佛瞬间活了起来，凝聚成一组幻灯片在眼前掠过。
“生物是什么？每一个生物都是由细胞组成，而细胞和组织又是由遗传基因的序列决定。无数的DNA按照顺序排列组合，最终演化成为具有繁衍和新陈代谢特征的基础生命体。基因的序列不同，所形成的生物之间也具有很大的差异。”
“而人和其他生物之间的差异则更为明显。你认为，其中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智力？或者说……思维？”孙玉衡想了想，回答。
“对！就是思维！”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笛卡尔曾经说过‘我思故我在’，就是这个道理。自我思维，是人类最重要的特征。正常人都是能够思维的，那么反推回来，能够像人一样思维的，是不是都可以算做是人？”
“像人一样思维……”孙玉衡陷入了沉思，口中轻轻重复着男子的话。
这种说法太过离奇，他需要时间去整理消化。
男子见他没有回答，叹息一声继续道：“这个问题我想了20年，直到个人电脑和互联网出现，这才终于找到了答案。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无非是两个不同思想的碰撞。在这个大前提下，语言、动作、文字甚至是心电感应，都不过是交流方式的某种载体而已。
我花了十多年时间，将自己的记忆和思维移植到这台电脑主机上。现在的我，不仅继承了原本的记忆和思维，而且还能够通过语音和图像与外界进行交流。
打比方说，我甚至可以直接打开主机上的QQ或者微信和其他人进行交流，对方一定会认为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网民而已。这实在是划时代的壮举啊，没有被教科书写进去真是可惜了……”
“但你现在却后悔了。”孙玉衡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听得没错，刚才你喊的是‘放我出去’，不是吗？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寂寞。”男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人总是需要和其他人交流的。我当然也一样，虽然放弃了身体，但还是希望能有人说说话的。”
“所以你就每天半夜十二点出来装鬼吓唬人家小姑娘？”孙玉衡问。
“怎么可能！”男子叫起冤来，“那是我设定的界面自启动服务！每次开机以后都会自动运行，只不过碰巧启动时间在凌晨十二点而已，每次显示的时间就5分钟，不然就只能在系统后台呆着。我把本体程序放在磁盘的隐藏分区里面，只要双击点开……喂！喂！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男子的声音突然开始发颤，他有些惊恐地大声喊道。
“当然是清除磁盘的隐藏分区啊！我答应了客户要把流氓软件给清理掉的。之前还奇怪为什么重装系统都不起作用，现在总算明白了。谢谢你啊。”孙玉衡一边回答着，手指还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个不停。
“流氓软件？！你说谁是流氓软件啊！我又不流氓……不对，我又不是软件！我是人！是人！”
屏幕中的男子焦急地大喊，但孙玉衡的手指却没有丝毫停顿。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往严重点说，你这就是在故意杀人！故意杀人你知道吗？这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孙玉衡此时刚刚打完命令，只待按下回车，所有的事情就结束了。
但猛然听到这句话，他悬在空中的手也突然被定住了，怎么也按不下去。
虽然他并不太相信，但假如这流氓软件说的是真的……
那自己不是真的相当于在杀人吗？！
看来这问题复杂了。
孙玉衡想了想，对着话筒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去核实一下，如果确有其人的话，我就再考虑考虑。”
“大侠大侠！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我说我都说……我叫季庶翟，男，35岁！住在H市光华路569号，身份证号码是XXXXXX……”
男子瞬间报出了一长串数字。
孙玉衡的眉头微皱。
说的很溜啊，不像是胡编乱造的感觉。
而H市是距离N市不远的一座城市，他刚才报出的身份证号码也和H市的区号能够对应的起来！
“你等着，我去公安网的系统里查一下。先把桌面恢复过来吧。”
男子连忙往旁边一扯，熟悉的桌面和图标立刻又出现在显示器上。他自己则变成了一个卡通式样的小人，老老实实地呆在桌面的中央。
“到桌面右下角呆着去，对，和瑞星的那个蠢狮子站一排就行，别挡了我的视线。”
孙玉衡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软件页面。
“你竟然能黑进公安的办公网络？！”男子的表情惊疑不定，两眼瞪得溜圆。
孙玉衡白了他一眼，道：“别说这么难听啊！什么叫黑？这人口库的接口是公安自己开放给银行和证券公司的，我只是远程借用一下而已。查一次可要5块钱呢！恩……虽然这个钱是银行统一出的。”
很快，查询结果就传回来了。
情况和男子说的基本相符，而在下方人口状态中一栏填的是……
失踪！
失踪的时间是2012年5月。
看来这人说的应该是实话了！
“恭喜你！总算逃过了一劫。”孙玉衡话音很平淡，“既然身份能对的上，那就不用再把你删掉了。”
季庶翟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听孙玉衡道：“但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电脑还是得修好才行。既然你是以软件形式存在的，那我就先把你移植到我自己的电脑上去，怎么样？”
“你的电脑？什么配置啊？”
“还行，用了十几年了吧，挺顺手的！配置嘛，我想想……大概是奔三的CPU，256M内存！”
“我去，这……”
季庶翟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这配置，毫无疑问可以算是古董中的古董了！
如果说把现在这台主机比作豪华别墅，那么孙玉衡的老机器大概连筒子楼都不如！
“大侠……您平时就用这样的电脑上网吗？是不是……该升级了？”季庶翟小心翼翼地问。
“没钱！”孙玉衡直截了当，“我穷得很，配不起新机。况且现在硬件更新这么快，就算升了也是白升！怎么？嫌配置低？”
“不不不！绝没有这个意思！”季庶翟慌忙摇手，“我是担心配置不兼容啊……你知道，十多年前的系统接口和现在的系统接口那可完全是两回事……”
孙玉衡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明天我去和客户商量下，看看能不能宽限几天，再想想办法。”
“宽限几天？如果还是解决不了怎么办？”季庶翟已经彻底没脾气了。
“那就在附近找个黑网吧，把你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