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是一片平坦之地,一条土路顺着小溪穿越而过,把平原分为两半,较大的一边是是几十亩农田,较小的一边是个小庄园,还有二十多栋茅草屋环绕着山脚。许思凡跟着放牛的年轻人走了片刻山林,此时就站在蜿蜒而下的山道上。山下的平原尽收眼底,平原的四面又是起伏跌宕的群山,这里远离喧嚣,算得上是个世外桃源。马上就要春种,农田里农夫们正在忙着翻土堆垅。而小溪边的庄园是这里唯一的恢宏建筑,几进的砖木庭院,厚厚的围墙,中间还有一座两层的小木楼。庄园里狗吠鸡鸣,炊烟已冉冉升起,而山脚的茅草屋就显得寒颤和寂静的多。
“我叫阿生,在这里土生土长。公子怎么称呼?”牵牛的年轻人走在前面。
“许思凡。”
“天快黑了,我们去见老爷,求他让你在他家借宿一晚,明天一早,你再出山吧。”阿生指着下面的庄园说。
“谢谢。”
“老爷姓王,山下的田产是他们家的,寨子里的其他人都是靠给他家打短工为生。我也是给他家放放牛,打打杂。本来是想让你到我家去住,可惜家里太穷,连床多余的蚊帐都没有,这两年不知怎么了,白天还好点,晚上蚊子多的要命。”阿生说话细声,态度纯朴。
“阿生,放牛回来了?”刚下到山脚,在田埂上休息抽水烟的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汉就老远的打招呼。
“是啊,大伯。”
“这位公子面生的紧。”待到走近,才看清老汉一只眼已瞎,眼眶深陷,能看清里面裸露的黑骨和结疮的血肉组织。他正用另一只混浊的独眼上下打量着许思凡。
“汪汪汪!”阿生还没回答,一只半人高的大黄狗龇牙咧齿的就向走在前面的肥猫扑过来,不远处刚从田里露出头的一个小男孩只来的及叫了声大黄。
肥猫吓了一跳,它正顾着欣赏周围的景色,估摸着有了村庄怎么都该有顿好酒好肉的时候,突然迎面一阵腥风,一条恶狗已经冲到它前面,就要咬到它的头。肥猫尖叫声“喵”,情势紧急,它不退反进,猛的向前一冲,矮着身子从大狗胯下钻过,急跳着就蹦到田里的小男孩怀里。
大狗转过身又向小男孩跑去。
“大黄!”小男孩一声高叫,貌似很生气。大黄狗呜呜了几声无奈的停下来,摇头摆尾的讨好自己的小主人。肥猫被男孩搂在怀里,温柔的用舌头舔了舔男孩的手臂,又冲大黄狗扮了个鬼脸。大黄狗不敢造次,只能冲着它干叫。
“小毛,管好你的狗,别吓到客人。”阿生训斥道。
小男孩估摸着才三岁,光着屁股和脚在田里玩泥巴。他身上沾了不少的泥,黑瘦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大黄又没见过猫,还以为是兔子,冲上去就咬。”小男孩奶声奶气,不过口齿倒伶俐,它抚摸着肥猫的毛,爱不释手。
“哥哥,这是你的猫吗?好机灵啊!不过猫不是独来独往的吗?怎么会跟着大人到处走?”小男孩跑到许思凡面前,好奇的问。
“我把这猫当狗养。”许思凡搜肠刮肚才想到这个答案。
肥猫翻了个白眼,像是在说,我才不是狗呢。
“大伯,他在山里迷了路,我准备带他到老爷家去借宿。”
“少年人,千万不要在这山里乱跑,瞧你细皮嫩肉的,就是不被虎豹豺狼吃了,也会被妖怪抓了去。”独眼老汉满脸皱纹,雕刻着岁月的沧桑。
“这山里虎豹豺狼很多,妖怪倒没看见。大伯,你老是说世上有妖怪,妖怪在哪?你不是又想讲杭州白蛇大战法海的故事吧?”阿生调侃道。
“小子,你懂什么!这山洼洼都没出去过几次,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妖怪那厉害得去了。”老汉经不住后生抢白,发起脾气来。
阿生正要反驳,许思凡赶紧说:“老伯,你给我讲讲白蛇大战法海的故事呗。”
老汉从随身布袋里用手指捏出几缕烟丝,放在竹筒口上,用火石点燃,嘴对着猛吸了几口水烟,回味着说:“年轻人好奇鬼怪故事也是应当,你既然想听,我就给你讲讲。年轻的时候我是这村的猎手,射得手好箭,经常进山猎豹捕兔,从来不信妖魔鬼怪之说。二十多年前,塞北突厥胡人大举侵犯我朝边境,我也是图那几两银子,就报名参了军。随部队走了几个月才到阳关那个地方,那里到处是沙漠戈壁,荒凉的连草都不长。我本是南方人,北方的生活一点都过不习惯,上吐下泄,病得只剩皮包骨,还没等到养好,又碰到胡人军队夜里偷袭我们的营寨。仓皇应战中,我被敌人一箭射中了左眼,巨痛得昏迷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后方的医馆里了。他们把箭取出,连带着我的一颗眼珠。”
老汉指着自己的瞎眼接着说:“隔壁床养伤的一个小哥比我大不了几岁,他的背被砍了一刀。那时我的心情很不好,常常长叹短吁的。他总是安慰我说——几年前他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命是捡来的,经过的险比我大的多。我细问才知他是杭州人士,几年前金山寺法海和尚和一条成精的白蛇大战,白蛇弄起西湖水漫金山寺,整个杭州城都被淹了,那是个惨烈啊,城里活下来的百姓屈指可数。过了一天洪水才退,他侥幸抱着棵树才活下来。他说的那么逼真,什么血雨啊,雷鸣电闪啊,还给我看当时他身上留下的伤疤,由不得我不信。”
“反正都是他一个人说的,他怎么编都行。要是真有妖,谁还敢进山打猎,照这么说,大家都要吃素了。”阿生还是不服。
“臭小子,要懂得敬天敬地敬鬼神,就是你鲁莽的倔脾气,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汉大声说。
阿生涨红了脸,又不能和长辈争吵,气的用手里的树条猛抽了水牛几鞭。水牛躁动着跑到田里,他又去追。
“这孩子,就是性子太倔,认死理。”老汉叹息道。
“那白蛇最后怎么样了?”
“白蛇修行千年幻化成人,迷了城中的一个俊后生,做了他的老婆。后来被后生发现真相,吓得要死,跑到金山寺去避祸。白蛇寻到金山寺,被法海禅师所阻,大战失败后被收伏了。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妖要迷惑人,就是犯了规矩,最后只能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咳咳……”老汉咳嗽不止。
“我长大了也要做个斩妖除魔的侠客。”小毛昂着头。
“乖孙子,侠客只是武把式,能降妖除魔的都是天上的神仙佛祖。”老汉纠正道。
“那我可上不了天。”小毛有些沮丧。
许思凡和肥猫对视了一下,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
晚霞把半边天映的通红,夕阳西下,北边的土路上尘土飞扬,两匹健马飞驰到庄园门口。
“我们快走,老爷要出来迎接客人,正好跟他说说。”阿生催促许思凡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