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正当时,系着叮当的马车在街道之上虽然不是很瞩目,可是伴着马蹄声传来的阵阵笑声却是让众人频频侧目。此时正值春日,大雁在头顶上成排而过,迎着今年第一缕暖风,那笑声远去,驻足而望,不远处竟是那红墙相隔,琉璃相照的皇宫。
隆元十八年,宫墙内外一片繁华,引导嬷嬷们站立两旁迎着那些由各县各城引荐的秀女。
待马车停下,灵芸小心翼翼地撩开了马车帘子向外探看了一番,马车如龙,黑压压的一片将那宫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莫说是马车进出,此时就连这些拥堵在宫外的秀女都很难进得宫去了。
“小姐,前头进不去了!”就当灵芸蹙眉不语时,身旁的人突然嚷了起来。
“恩。”灵芸扭过了头,看着面色苍白,柳眉紧皱的可怜人儿,“小姐,奴婢先到前头看看去,您就在车中歇着。”说着看向了旁边嬉笑着的人,“汀宁,你可看好了小姐。”
“咳咳。”葱葱玉指掩口轻咳,最后只是微微地说了一句,“去吧,小心些。”
掀开了帘子,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马车队伍,灵芸左右看了看便跳下了马车。此次乃皇帝第五次选秀,这选秀本是三年一次,但因各种缘由,其中好几次都被延后了许久。
看着周围一圈人,红肥绿瘦,娇小可爱的,端庄高雅的,形形色色让灵芸一时之间感觉有些眩晕。众人皆说一如侯门深似海,可自那些小姐面上的兴奋之色看来,丝毫看不出深似海的愁怨。拨开了一圈人,也不知行了多久,灵芸自感有些茫然起来的时候,竟是在抬首之际看见了那扇嵌着铆钉的红棕大门。
“秀女从这过,行李放这,随行婢女到那边检查。”一身秋红色小衫的嬷嬷站在宫门口冲着面前的几个人吩咐着,而那些秀女则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站成了排。
回头看了看队伍,灵芸的眉再一次蹙起,若是按着速度,想来还要等上半天才是小姐,可是……
“一个个可都检查清楚了,若是出了事你们可担待不起!”就当灵芸准备折回的时候,那嬷嬷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是窜出来了一个公公,看那墨兰长衫上的锦图,似乎官品还不小。而他在那指手画脚的样式,自然是引起了众多出自高官府中的秀女所不满,皆低着头一小群一小群地小心数落着。
不去理会身旁的人,灵芸又寻路返回了马车。而就在已经远远望见自家马车的时候,竟是听得旁边有些秀女娇羞地轻声喊叫着。循声看去便见着一身黄袍的男子扬着马鞭自那偏门处飞奔进了皇宫,而就当灵芸略感奇怪的时候,便听得旁人说道,“那便是大皇子么?真是英俊。”
那便是大皇子么?再次看向了那偏门,灵芸自是什么也没看见,遂又转过了头朝马车走去。
“怎样,怎样,前头的那些小姐好看么?”汀宁一见灵芸掀开了车帘便迎了上去,“听说这次秀女里有那两广总督的小女儿,听说长的美貌异常并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好了!”灵芸看着斜睨了一眼在一旁呱噪不停的汀宁,“前头的秀女,我哪会一个个看过去。”说完便凑到了自家小姐的身旁,“小姐,先下了马车吧,不然这队伍……可不知要排到何时了。”
“好。”温姝欠了欠身将手放入了灵芸的掌中。
近日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身体一向很好的小姐竟是突然犯起了病,咳嗽不止之外竟是连大夫都不能究其病因。看着身体越渐虚弱的小姐,灵芸轻轻地帮她戴上了面纱。
“快看,那小姐怎的那么丑,脸上长满了麻子竟还被推选为了秀女。”汀宁凑在灵芸的耳边小声地说着,纤细的指还不停地眼前晃来晃去。
灵芸稳稳地扶着小姐在听到了汀宁的话后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便道,“汀宁,闲话莫说。”
走在人群之中,灵芸一一看去,京城之中名门望族中年龄合适的女子似乎都参加了此次选秀,不过因温姝独来独往惯了,所以纵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姐在见面之后她也并不准备上前说些什么,。三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竟是有些格格不入。
在温姝前方不远处,灵芸一眼便认出了那身穿浅绿清荷裙装的女子,而她那支挽发的翠玉簪在阳光的照耀下则是如同流淌的清流一般,竟是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了一种犹如仙子隔世遥望人间的感觉。
“快看,孙家大妈。”汀宁显然也看见了那人,于是压低了声音又凑到了灵芸的身边,“你看她那一副贱样,皇上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的人?”
灵芸轻哼一声,垂眸不语,倒是那温二小姐温姝在听得此言之后,微微转过了头看了过去。
“小姐,上前去了。”对于温姝的异样灵芸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秀女从这过,行李放这,随行婢女到那边检查。”嬷嬷一沉不变地说着,轻缓的语调之中显然带着些不耐烦。
看了一眼那敞开的宫门,灵芸收回了手,附上了温姝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带着汀宁径直走向了另一边。
宫中选秀长达数月,各个秀女皆会携带一名或两名婢女相陪,但因宫中防卫森严,故每一名进入宫中的女子都会接受严格的检查。
经过几个嬷嬷一番检查,待灵芸整理好一切站在一边时,温姝还没有出来,然此时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竟是又看见了那一抹如夏日荷塘之中最为清凉的一席晚风的人影。而当灵芸准备站到一旁不去理会时,她竟是已经朝自己走了来。
“哟,这不是温家那位么?”孙季枝那双纤纤素手搅着手中的帕子。
“孙小姐。”灵芸颔首,“奴婢是灵芸,小姐还没出来。”
“呵,倒是了。你和你家小姐的背影还真像,远远看去还真认不出。”
“小姐说笑——”灵芸还没有说完便见着温姝薄纱遮面款款而出,于是她只得淡笑着当做没有看见孙季枝脸上被漠视后的愤然神色与之擦肩而过,“小姐。”
“汀宁她——”温姝说了一半,但抬头看见了灵芸身后的人后便停了下来,而脸上的表情只因薄纱而显的有些模糊不清。
“妹妹,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咳咳。”
见着温姝眼角溢出的泪水,灵芸连忙迎了上前扶住了她,然此时适逢汀宁从那一头走来,看见了如此情景后便一下子跳了过来,两手一叉腰话便噼里啪啦地吐了出来,“你个小妖精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和你计较了,你还装的像什么似的,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汀宁一气呵成,灵芸都还来不及阻拦便见着孙季枝已经气地抿紧了唇,而手中的帕子则是已然被她撕烂了。“你……”
“你什么你,不过是从八品运盐司的女儿,在这装什么高傲。”说到此处,汀宁竟是伸手抽走了孙季枝的发簪,“当初连个簪子都要和我家小姐抢,你……不过如此!”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汀宁准备将簪子掷到地上的时候,一只手蓦地拦住了她并一把将那簪子夺了过去。汀宁惊讶地侧目,“姐姐,你拦我做什么?”
看了一眼正往此处走来的管事嬷嬷,灵芸怒喝,“够了!”说毕便将那枝通透的玉簪放于孙季枝的掌中,唇角微扬,“这簪子孙小姐好生拿着。”说着苦笑着偏头看了一眼汀宁,“她年纪小,还望孙小姐莫要责怪。”
“你……”当孙季枝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嬷嬷正好走到了她们的身边,于是到嘴的话一下子又都吞下了肚,一时之间她的脸色竟是变了又变,纵使是垂眸的那一刻也不忘斜睨了一眼灵芸。
“宫中静闱,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瞧好了间隙,灵芸一欠身,“奴婢乃村野农妇,从未见过如此景致,自是有些失礼,还望嬷嬷见谅。”说毕还拉过了那嬷嬷,在那宽大的袖摆之后悄悄地递去了两个银锭子。“我家小姐,以后还望着嬷嬷照顾呢。”管事嬷嬷朝温姝瞟了一下,便会意地笑了起来,“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这秀女之中不知谁封位,届时成了奴婢的主子,奴婢还指望着小主们能照顾一下呢。”将银两收入了怀中,管事嬷嬷会意地朝灵芸眨了眨眼后便转身前往了另一处。
“哼,都是些小人。”对于面前的事明显一清二楚的孙季枝甩过了一个白眼后便仰头一扭离开了,松散而飘逸的长发迎面而来,但灵却芸只当没有看见般淡笑着再次回到了温姝的身边。
“小姐。”扶着温姝的灵芸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嘟着嘴似乎很是不服气的汀宁,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遂有些苛责道,“汀宁,都与你说过闲话莫说了,宫中禁闱,必当处处小心,怎可如同在家中那般放肆!”
如此严厉的话语下,汀宁那本是闪烁的眼睛悄然间暗淡了几分。
秀女一批一批紧随着公公们入住了钟粹宫,温姝自是因为已经打点过了从而住进了幽静舒爽的小院。灵芸放下了包袱后,便招呼着汀宁出去打两盆水来给小姐洗脸洗手,汀宁虽极为不快,却还是看在这才认不久的干姐姐面子上不敢造次,最终愤然而走。如此,屋中便只余下了温姝和灵芸两人。
然而就当沉寂许久之后,对着夕阳斜照之下映出的模糊影子温姝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微颤地道,“灵芸,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