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似乎听到客栈里传来老板呼喊小二的声音,传来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传来客人喝酒猜拳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那一声清脆的“姐姐”,再也看不到一个宛如云中仙子一般的白衣少女在月下翩翩起舞的样子……
人世间的缘分到底要怎样才能够说得清?缘聚缘散,缘起缘灭,都不过一瞬间。只是世间大多数人都不会好好珍惜,总以为可以持续到永远。可是,永远又有多远呢?
对于一些人来说,永远可以是一瞬,也可以是一辈子。但是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永远,只是一个人的一生而已。因为你不会知道,你死了以后,你还是不是你。你只能保证,你的这一生,是你自己。
死亡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着才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你每一天会遇到什么事。但是活着可以精彩,死了就会无聊。看得开,就会多笑一点,看不开,就会多伤一点。
很奇怪的是,若舞这一次却没有像徐风死时那般忧伤,反倒更像是看破红尘的人一样,异样的平静,仿佛云梦并没有死,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已。
若舞离开小客栈后,又和影心回到了云中郡,把云梦的骨灰和爷爷葬在了一起。
站在高高的山峰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连绵不断的山脉,蒙蒙的雾气笼罩着,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怀疑,那到底是云,是雾,还是雪?
“若舞,我们走吧。”影心走过来牵起若舞的手。若舞回头,微微一笑,又再看了一眼身后。
也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才让我遇见了你。云梦,姐姐会一直带着你,走遍千山万水,再也不分开。以后,别人要是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时,我就会很得意地告诉他们,我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姐姐答应你,会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有来生,请你一定要在人海中认得出姐姐。
外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已经不见了,渐渐地进入了山道。若舞和影心此时已经坐在了马车上,两只白鸽在马车四周盘旋嬉闹着。
两个月后,也许就会出现在长安城了。
站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竟然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这一别,竟然已经差不多三年了。当年离开的那两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如今却是如同经历了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一样,不悲不喜地看着这一切。
让人送行李回去之后,两人跳下了马车,互相看了一眼,颇有默契地拉起对方的手,就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狂奔了起来,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在一个路口,又是默契地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微笑着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若舞冲进苏府的时候,守门的家丁正想拦住,待看清来人,又都呆在了那里。张伯正在府中训斥着一个犯错的下人,若舞经过时朝他一笑,张伯顿时愣在了那里,张大了嘴指着若舞,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若舞没有停下来,径直地往厨房跑去。
颜儿正在厨房里亲身示范教丫环做菜,那久违的香味迎面扑来。若舞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颜儿教着丫环们认真做菜的样子,蓦地流下了眼泪。
颜儿转身想去拿东西,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转头看向门口。那一个日日夜夜都在念叨的人,居然出现在厨房门口!颜儿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摇了摇头,待看见若舞正在朝着她微笑时,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颜儿几乎是飞了过去,欢笑着喊着:“若舞!”,两人抱在一起又笑又跳。颜儿不停地捏着若舞,好像是要确认这是不是真人。
若舞笑道:“你这是在趁机惩罚我吗?”
颜儿撇嘴怒道:“谁要你不辞而别的!留下几句话就走!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我每天都在想着,你到了哪里,见没见到公子?有没有碰到坏人?身上的钱够不够?每天做菜都会想着你有没有吃饱,有没有饿着?……”说着说着颜儿忍不住哭了起来。
若舞连忙安慰她:“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颜儿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问:“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为什么一封信都不寄回来?你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吗?”
若舞心里愧疚,只好抱着颜儿,什么都没说。颜儿又继续哭了一会儿,见若舞没有说话,遂停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吗?影心呢?”
若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影心很好,回家去了。”颜儿看着若舞的眼睛,忽的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若舞还是保持着一抹微笑,“是啊,发生了很多很多事……”颜儿沉默了下,忽的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我这几年又做了很多新的菜式,我现在做给你,待会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若舞看着颜儿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就是颜儿,不管遇到什么,总是一脸的灿烂,让人也不知不觉地被她感染,只觉得自己被阳光暖暖地包围着。
影心站在路上盯着头顶的“东方府”三个大字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进门。守门的下人正在打盹,影心就这样走了进去。
将近三年了,府中依旧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甚至影心还是能够说得出来,哪棵树下面埋着毛笔,哪盆花下面藏着石头……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差不多已经褪成了白色,影心忽然鼻子一酸,他们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出来倒水的奴婢看到影心,忽的停住脚步,“哐当”一声,水盆掉在了地上,然后边跑边叫了起来:“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众人听到叫声,也纷纷跑了出来。
影心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你可回来了!”影心转头一看,是青儿,遂朝她一笑。
青儿冲到影心身边,又哭又笑:“小姐!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影心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几年不见,你怎么见了我就光会说这一句话了?”青儿抹了抹眼泪,“那是青儿太高兴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影心莫名地感到一阵心酸。
周围的下人们都不顾及身份围着影心问长问短,这一刻,好像影心不是他们的大小姐,更像是他们一个离家很久现在才归来的孩子。影心被着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心儿。我的心儿啊。”众人纷纷让了一条道,影心望过去,东方夫人正被一个丫环搀扶着走了过来。虽然衣着华贵,但是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东方老爷站在一旁,眼里闪过一丝喜悦,瞬间又消失了,脸上无喜无怒。
影心忍住了泪跑了过去,“娘!我回来了!”夫人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影心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娘,对不起,对不起……”
夫人轻轻地抚摸着影心的头发,微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啊……”影心却是一个劲地流着泪,想停也停不了。在长安的时候拼了命地想离开家,出了外面还是觉得家最好。至少,这里,永远有两个爱你的人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