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还能够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
一个太监走进了牢房，“苏剑领旨！”
苏剑跪了下来，“皇上有旨，苏剑作为右将军领兵出征……功与过抵，削去右将军职位，除去平陵侯的称号，贬为庶民。钦此。”
贬为庶民，贬为庶民……苏剑不停地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小人领旨谢恩。”
似乎是一夜间，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苏剑从一个侯爷变成了一介庶民，街上到处传得沸沸扬扬。
陈素儿听到这个消息，大叫大闹：“不就是兵败吗？皇上怎么可以这样？这要他以后怎么见人？”
影心刚想埋怨，但是转念一想，贬为庶民至少也比砍头好啊，遂没有说话。
若舞也在一旁沉默着。这么些年，看着苏大哥从一个校尉逐渐变为一个侯爷，升为卫尉，做过游击将军，也做过右将军……如今一场败仗就把他打到谷底，贬为了庶民。这就好像……一夜之间从家财万贯的财主变为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样，其中的滋味，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能够体会得到的。对于别人来说，这应该要比死还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吧？不过对于苏大哥来说……
“公子回来了！”张伯叫了起来。
陈素儿和影心连忙跑了出去。苏剑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衣服，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精神。
“大哥！”影心冲了过去抱住了苏剑，“你终于回来了！”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苏剑笑着拍着影心的后背，温和道：“傻瓜，我又还没死，哭什么？”
影心擦了擦眼睛，“幸好你没有死，幸好你还活着……”苏剑蓦地觉得心酸起来。又转头看向陈素儿，陈素儿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苏剑抱歉地笑道：“让你担心了。”
陈素儿看着苏剑，哽咽道：“你回来就好……”苏剑又再看向若舞，若舞勉强朝他微微一笑，苏剑也笑了笑。
又是一个星星满天的夜晚。苏剑一个人拿着酒，坐在了屋顶上，偶尔抬头看向夜空，偶尔低头喝着酒。
突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苏剑回头一看，只见若舞正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走过来，但是因为没有武功，所以走得特别艰难。
苏剑笑了起来，“没有武功还敢往上走？”
若舞好不容易走到苏剑身旁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谁让你专门挑屋顶上坐？”
苏剑笑了，“你不觉得这上面空气很好吗？”
若舞看了一眼苏剑，淡淡道：“可是高处不胜寒啊。”
苏剑突然停下了喝酒，沉思了一下，转头问道：“若舞，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若舞不假思索道：“是一个好人。”
苏剑笑了起来，扬眉道：“好人？什么样才算是好人？”
若舞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为别人比为自己着想多一点就是好人。”
苏剑淡淡笑着，继续喝着酒。“若舞啊，从我们一开始相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平常的女子，影心也不是平常的女子，所以你们才会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才会有共同的话语。说实话，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若舞默默地看了他一瞬，半响才道：“苏大哥，你也和别人很不一样。在外人看来，你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但在我看来，你却更像是一个笑傲江湖的侠士。表面上你是一心一意想着奋战杀敌，保家卫国，可是你骨子里并不喜欢做这些，你更想去浪迹天涯，做一个为百姓除暴安良的大侠。……但是命运，却让你不得不去选择走这一条路，你没得选，你只能走着……其实，贬为庶民，也不一定不好，它反而，能够让你真正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说得对吗？”
苏剑又喝了一口酒，笑着转头看向若舞，“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说得没错，我心里，确实是想做一个浪迹天涯的侠客，走遍千山万水，看遍世间繁华。……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够选择的路，就如你所说，命运把我带到了这一条路上，我没得选，我只能走，但其实，又何尝不是我在选择命运？我只是没能够打破命运的枷锁，所以我甘心跟着它走。但我也很庆幸，在这一条路上，我遇到了这么多在我生命中对我很重要的人。影心、云谦、小逸、你、徐风，还有……云梦……你们每一个人对我都很重要，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觉得老天爷已经很厚待我了，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去埋怨什么。”
若舞沉默了瞬，“苏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样？只是在等着我们去走……”
苏剑放下了酒壶，“是啊，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世间万物，有果必有因。好像所有的一切，在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随着我们的步伐在发生着变化，无论是经历的悲伤还是痛苦，欢乐还是喜悦，都好像有它特定的理由一样……”
“嗯，有些东西，虽然说不清，可是就是觉得它的发生必有它的理由，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若舞望着星空喃喃道。
苏剑沉默着，突然笑了起来，转头看着若舞，“小小年纪，怎么说的话比我还老成？”
若舞也笑了起来，“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苏剑笑着继续喝酒，过了好久，苏剑突然问道：“若舞，你来苏府多少年了？”
若舞手托着腮，似乎在自言自语，“嗯……我是十六岁那年来的，住了三年，十九的时候和影心去找你们，去年回来……算一算待在苏府也有三四年了。”
苏剑嘴角微微动了动，想开口却又没有开口。
若舞似乎看出了苏剑的心事，“苏大哥，你……想离开长安？”
苏剑轻轻笑了一声，“若舞啊，你好像太聪明了一点。”
若舞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调侃，而是默默问了句：“你想去哪里？”
苏剑转头看了一眼若舞，“踏尽千山万水，走遍天涯海角。”若舞没有说话。
又过了好久，苏剑忽然道：“若舞，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什么侯爷，没有任何的权力，也没有什么钱财，不过，如果你还愿意继续跟着我的话，凭我的能力，我想，我还不至于让你饿死街头……”
“我不愿意。”若舞打断了苏剑的话。
苏剑一怔，转头看向若舞，若舞却只是低着头，又说了一遍，“我不愿意。”
停了一下若舞继续道：“苏大哥，你曾经说过，我们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只是因为缘分我们才聚到了一起。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我们每个人又都走上了自己的路，我没有理由还继续跟着你走啊，我也有我的路，而这条路，注定是和你不一样的啊。”
苏剑沉默了，半晌才道：“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苏大哥。”
“嗯？”
“影心说她的箫是你教的？”
“嗯。”
“能不能够为我吹一曲？”
苏剑沉默地看着若舞，想了一瞬，然后默默地从腰间拿下一支玉箫吹了起来。
若舞双手抱膝，把头抵在手臂上，静静地听着。和当时听到影心吹的箫声不同，苏剑的箫声里要多了一份淡然和宁静，仿佛已是看尽世事沧桑，繁花落尽，徒留一池波澜不惊不见涟漪的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