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愣了许久,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当真是有喜有悲。在她和许漠南的未来还不明朗的当口,这个孩子的到来,十足让人惆怅。
可是不管怎样,这孩子都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
林浅低头摸着自己的小腹,目光柔软了许多。
小姨握着她的手,叹了声气:“小浅,医生说你最近过于劳累,营养又跟不上,这样对孩子不好,以后要多注意知道么?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了,再大的事也没你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林浅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孩子的事,是不是要跟许漠南讲一声?”
林浅失了片刻的神。她在心缓缓地想,如果许漠南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坏的吧?按他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拿这个孩子作为筹码,哄她赶紧把证给领了。只是没想到她林浅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先上车后补票。
“小浅?”小姨见她没反应,又叫了她一声。
林浅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弯了弯唇角。连日来的疲倦似乎也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消散了许多:“他现在还在军演,我想暂时就不要去打搅他了。后天我会回一趟G市,把工作交接一下,到那时候再跟他说这件事吧。我想好了,我辞职回来一段时间,在这里既方便照顾我妈,也方便养孩子。”
小姨想了想,觉得林浅的想法不错,于是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在这里我也能照顾你们。不过,你既然有了孩子,这次回去就跟许漠南就把事情定了,在G市先把证领了吧,别让孩子出生了还没个名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只顾及到你妈妈,还要顾及到你这个孩子。”
林浅淡然一笑:“嗯,我知道的。”
这时,站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陈暮开口说:“林浅,后天我正好也回G市,我跟你一起吧。你身体最近这么虚弱,又怀着孕,在路上有什么事我也能帮衬着点。”
林浅摇头:“不用了,我没这么矜贵……”
小姨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我觉得小陈的话有道理。小浅,这个时候你就别推脱了,多一个人陪着你我也好放心。”
林浅只好点头同意了。
B市下了一夜的秋雨。林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只觉得细密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仿佛是敲在心上似的,乱的让人心烦。
如今她不自觉地就会伸手去摸着自己的小腹发呆。其实那里平平的,根本感受不到一个生命,可对于林浅来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心跳似的。
林浅在心里觉得,这个孩子大概是上天给她的信念,仿佛在告诉她,她和许漠南的未来再艰苦也应该继续走下去。
许漠南。
她在心里轻轻叫着这个名字。
你就要当爸爸了,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你会高兴吗?
彼时许漠南所在的135师刚刚回到在H市的驻地。他洗了个澡出来,终于将一身的青草和泥土味道洗干净了。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翻到林浅的名字拨了过去。
手机刚要接通的时候,他又给挂断了。
他手里正拿着一张纸,是部队给开的介绍信,他已经当宝贝似的把这张纸在怀里揣了一整天。拿着这个他就可以和林浅把证给领了,从此把她正式收入自己的守备区,绝不容任何人进犯。
许漠南摩挲着下巴,盯着自己手里这张纸左看右看,怎么都耐不住心底里的欣喜,以及对小女人思之若狂的想念。他不在的这一个月里,那个丫头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不如先瞒着她,明天去G市给她一个惊喜吧。
这么想着,他起身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次部队给他放了两个星期的假,他要是和林浅顺顺利利把证领了,还可以去林浅一直想去的海边呆上几天。
畅想的未来如此美好,许漠南真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现在就飞到林浅身边去。
准备把脏衣服丢洗衣机的时候,许漠南翻着自己作训服的口袋,突然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硬纸。
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他在草原上画得那幅林浅的画像。
画中的林浅笑眯眯的,头上戴着兔子发箍,虽然和现实中雷厉风行的林浅相差甚远,可是这却是触碰了他心底最柔软部分的那个林浅。
他将这幅速写和介绍信一起整整齐齐地放进了行李包里。
外面的夜空突然响起一记闷雷,轰隆隆的,像是有什么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立马就砸落了下来,像是垂了一方细密的雨帘。
许漠南走到阳台上,把窗户关上了。
在窗边站了一会,窗户上映出他的影子,嘴角弯起来,眼底止不住都是笑意。
天气虽然不太好,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第二天,林淑兰的病情有所好转,难得没有把餐盘扫落在地,吃饭的时候还向小姨问了一句,林浅为什么会昏倒。
小姨斟酌了一番,最终没有再想隐瞒,坦白地告诉林淑兰,林浅怀孕了,孩子是许漠南的。
瞒着林淑兰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倒不如把事情都摊开讲。
小姨原本已经做好林淑兰再犯病的准备,没想到林淑兰听完之后表现得很平静,盯着窗外的秋雨看了许久。
小姨慢慢地劝解着:“姐,林浅和许漠南的事,你就别生气了。虽然她瞒着你不对,可她这也是为了你好。她怕你生气,不敢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你希望这样?何况她现在怀了孩子,你再生气孩子也是无辜的,就原谅小浅吧,好不好?”
林淑兰依然一声不吭,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小姨叹了声气,刚准备起身,林淑兰突然转过脸来说:“浅浅在哪?让她过来见我,我跟她说几句话。”林淑兰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是许久不见的心平气和。
“姐……”小姨又喜又忧。
林淑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牵了牵嘴角:“你不用怕,浅浅是我的女儿,我就算犯了病也不会伤害到她的。你要是还不放心,就在旁边守着好了。”
林浅接到小姨的电话就来到了林淑兰的病房,一路上她心里也十分忐忑,不知道林淑兰要和她说什么。
却没想到林淑兰一开口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浅浅,你这次回去把许漠南也带过来吧,我见见他。还有……”她顿了顿,脸上依旧十分平静,但看得出她说得有些艰难,隔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还想见见你爸爸。”
飞机缓缓地从B市的停机坪上起飞了。坐在林浅旁边的陈暮有些紧张过度,事无巨细地替她操劳着。陈暮一向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林浅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手忙脚乱过。
林浅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在陈暮替她调飞机上的空调风向的时候忍不住说出口:“陈暮,你放松点,我怀的是孩子,不是炸弹。”
陈暮怔了怔,继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不起,是我紧张过度了。我也没有当爸爸的经验。”
旁边的一个阿姨热情地插进话来:“嗨,头一次当爸爸的都这样,比孕妇还紧张,看起来是疼媳妇,其实是更疼孩子呢。孩子没生的时候鞍前马后地跑,孩子一生对自己媳妇就不管不问了。哎,你们小两口这是要回老家?”
“我们……”陈暮和林浅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只是朋友。”
“啊?”阿姨怔了怔,继而讪然地笑了,“咳,对不起啊……”
乌龙了这么一回,林浅和陈暮都沉默了起来。后来空姐开始送餐,陈暮替林浅将餐盒打开,递给她筷子,在林浅道了声谢以后,他才缓缓开口:“林浅,我决定结婚了。”
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暖。
消息突如其来,又让人摸不到头脑,林浅显然没想到,怔了一下:“结婚?”
陈暮的目光落在林浅看不见的角落,所以她看不透他是怎样的表情,只是听他的语气,很平静:“是家里给安排的。从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家里人就一直想让我跟她结婚,但是我不愿意,所以就一直逃避,逃到国外读了几年书,又逃到G市工作,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安排。”
林浅还是怔怔的:“那……你甘心么?”
陈暮终于肯抬起脸来,林浅看见他的脸上是很平静的笑容:“倒不至于不甘心,毕竟这是我一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我爸跟我妈就是这么结婚的,在一起三十几年也相安无事。我想我将来的婚姻,应该也是像他们那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吧,即使不是爱人,也可以当亲人。何况,我喜欢的那个人……”他笑了笑,语气里有微不可闻的哀伤,“就要嫁给别人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陈暮又将视线移开了,他不想让林浅看透他眼里的东西,虽然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懂。
林浅不知说什么好。想说一句“对不起”,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变成一句:“祝你幸福。”
“嗯。”陈暮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林浅默然了一会,又突然想起小溪:“小溪如果知道的话,大概会很伤心吧。毕竟她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虽然我知道,谁爱谁这种事情强求不来。”
陈暮失了会神,眼前似乎浮现小溪笑眯眯的模样,是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也许以后他再也见不到那么真诚的笑颜了,心里也有些难过。
他说:“她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陈暮,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想起小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静静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林浅望着飞机外面的流云,在心里想,小溪最后恨陈暮吗?应该不是恨吧,那句话应该是她终于明白陈暮是她永远到不了的彼岸之后,对自己说的吧。这辈子不再见到那个爱而不得的人,也许只有这样,小溪才会解脱。
飞机稳稳落在G市。陈暮开车把林浅送到了她家公寓下面。
一路上,林浅和陈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许多,两个人越聊越轻松,慢慢地越来越像老朋友一样,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过往似乎都一扫而光了。
G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地上有些潮湿,落叶铺满地,看得出昨晚也经历了一场暴雨,天气倒没有因此变得凉爽一点。
林浅道了声谢,下了车,陈暮也开了另一边车门走了下来。
林浅对着他微微一笑:“你不上去坐坐么?“
陈暮手插在口袋里,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回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
林浅点点头:“那好,那明天见。”
陈暮头微微一偏,颀长的身形立在那里,还是像第一次见他时的那样英姿洒落。他柔柔地叫了她一声:“林浅。”
“嗯?”
“我想抱抱你,可以么?”
林浅一愣。
他还是风轻云淡地笑着:“最后一次。我想给我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一个圆满的句点。”
林浅和他对望了一会。最终,她淡淡的眉眼弯起好看的角度,笑了笑走上前,伸出手,主动将他抱住了。
陈暮身子僵了僵,片刻后,也伸出手将她拥在怀里。
这是和许漠南截然不同的怀抱,虽然一样温暖,却不让曾林浅眷恋过。
陈暮知道,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和她这样亲近了。
于是闭了闭眼,闻到她清淡的发香,心里有一丝温柔,更多的是失落。
“好好照顾自己,林浅。”
“谢谢你,陈暮。”
陈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就放开了她,一个潇洒的转身,重新坐回了车里。
林浅望着他车子消失的方向,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一转身,看到了好久不见却一脸沉郁的许漠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