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凡尘早有许多变数,淮南节度使换了两界,折身去了咸阳,原先盛极一时的方府也已落败,斑斑锈迹的大门与院内长出的杂枝愈显此处荒凉,?
我在街上问了几人,均回答不识得方府,唯有一半百老者,恍惚了许久道:“姑娘问的,莫不是前尚书郎大人的府邸?唉,如今晓得此事的人甚少了,二十多年前,方家在咱们咸阳是何极辉煌,方大人官做得大,生的儿子又很是聪慧俊俏,后来还中得个状元,也封了官。但天妒英才啊,那方公子不过二十来岁,不知什么缘故遇了害,方家二老从小将独子捧在手心,却好端端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受不住这番打击,不久也双双撒手人寰。方家后继无人,诺大的家产被旁系瓜分,家仆也尽数散去,从此再无人记挂这前尘往事。唯有一老仆,对方家甚为忠心,偶去照顾方家老宅,使其不至于过分荒芜。因他为人和蔼,小辈们均称他一声‘丁伯’,他家就在西街第三个院子,院前有一颗琵琶树,很好辨识,姑娘若是想知道详尽的,自可前去拜访。”
我诚心谢过老者,去西街寻得那院前有琵琶树的屋子,上前敲了门。
不多时,门缝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用湿漉漉的眼睛打量着我,一张口便是甜糯的声音:“姐姐,你找谁呀?”
这女童长得纯真可爱,她的清甜略微抚慰了我沉郁的内心,我朝她轻声道:“请问丁伯在家吗?”
“你等等。”她转头朝院内跑去,接着传来些许谈话声。
“爷爷!门口有位姐姐找你。”
“哦,是刘婶家的女儿吗?”
“不是。”
“那是你哪位姐姐?”
“暖暖不知,是一位暖暖从未见过的姐姐,长得顶漂亮了!”
“唔?那让爷爷来看看,是何等顶漂亮的姐姐。”
我立在门外,听得声音渐近了,抬头一望,牵着女童之人已是迟暮之年,白发苍苍,皱纹布满了他的眼周,面相却很是和善,我瞅着很是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何人。
他望了我半晌,有些疑惑地道:“这位姑娘,莫非旧时与老朽有过交集?”
他甫一出声,声音虽是沧桑,却勾起了我心内某根忆弦,使我猛地想起,这人不就是当年方梓靖身边时常带着的那个名唤丁全的小厮么!人世岁月真真不饶人,他竟老得我都不认识了。
我定定心神,朝他微微作一揖,道:“丁伯记岔了,小女是外乡人,今次头回到咸阳来,也是头回与丁伯碰面。”
他释然一笑:“确实是记岔了,这人老了,脑袋就不大中用了。那么姑娘今日登门,找老朽有何事?”
“我想请丁伯告之,当年方家公子遇害一事。”
他沉默了一会,道:“不过前尘旧事,一家族由盛至衰的过程而已,你若是好奇,自可向街坊邻居闲来讨教,我这里无甚可说的,你走吧。”
说完,他便欲关上院门,我急急上前道:“不瞒丁伯,我此番前来乃是受人之托,嘱我来此地之人与方家公子生前颇有渊源,万万恳请丁伯成全!”
我俯首拜之,见不得他此时是何表情,只知是过了许久,才听得他缓缓道:“罢了,想来托你之人也许与她有关,我半只脚已踏入黄土,这些事我原是想带进地下去,如今她既然问了,我便只当个故事说予你听。”接着,他又柔声道:“暖暖,你去烹壶热茶,再搬两个竹凳来,和姐姐一齐听爷爷说个故事吧。”
“好呀好呀,暖暖最喜欢听爷爷讲故事了。”
于是,在前有芭蕉树的院子里,在暮色渐至的天色里,丁全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开始了他的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