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枯瘦,繁星熙攘。一脚踏进凤鸣轩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灯火通明的大厅内,有了几桌客人,他们或坐或站,或高谈阔论或捶胸顿足大笑声声,水酒倾倒的声音,杯盏落地的声响,声声不停。
柏陵订的包间在二楼,沈青然从没来过这里,无耐凤鸣轩大厅实在太过宽敞,她如何都没找到上楼的地方,便带着落叶玄真朝着一条略微暗些的小道走去。
两人穿过一桌又一桌,却突然被一个提着茶壶的店小二拦住了去路。这小二恭敬的很,略一躬身再抬头时,面上刚好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道:“两位客观这是要去哪?”
沈青然面无表情的报了包间名字。
“真对不住,包间就在二楼,两位这边请,小人带您过去。”
沈青然转身由着小二带路,却看到身后的落叶玄真怀抱长剑,身倚着一处朱红柱子面上笑意潋滟的望着她,道:“麻烦小二哥,若不然定要迟了。”
有这样一种人,不说不笑时气质卓尔不凡,一旦说话一语双关,任你如何理解这些话都像是在刺你般。于是,即便长得再风神潇洒、貌比潘安的此人,也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趣再观。
小二懵懂,自是顺着落叶玄真接了话,一个人朝着前面带路,而沈青然在经过落叶玄真身边时,又听到他轻声一句说:“沈姑娘,我饿了。”语似呢喃,更似委屈的怨怼。
沈青然轻抬头,看他一眼。灵动的眸中泛着冷冷的光泽:饿死你最好。
三人不急不慢来到二楼,山海天涯包间门口处站了一人,左右高低不平的眉眼,书生打扮。这人名叫方文修,沈青然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属于只会背死书那一类,书本子倒是读了不少,但学识方面就不好说了。不过方家在烟雨城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家里也经商,正是这样一层关系,才认识了柏陵。
左右一高一低的眉眼上下不停的耸动,方文修正卖力的打量着沈青然。半响,才开始打招呼道:“哦,是猎人姑娘来了!”方文修这人书读多了,记人姓名是一等一的差,想了半天都回忆不起来她的名字,干脆自己随意起了称呼:“哈哈哈,你今日穿的这般好看,如那水中花镜中月般,我都认不出了。”
沈青然依旧面无表情,一旁落叶玄真上前一步用宝剑拱手道:“这位仁兄,可是柏公子?”
方文修把视线挪到他身上,看落叶玄真剑眉星目一身青衣道士打扮,往这儿一站好不英气,他嘿嘿一笑,眼中闪过精光,别有深意的盯着落叶玄真。二楼走廊处客人们来来去去,屋子里的琴声听得更加清楚。沈青然在一旁正要提醒落叶玄真,被抢了话。
“当然···不是了。”方文修故作神秘的道,忽又拍着手豪爽一笑:“你便是柏兄邀请的道长了。”他说着,看了看并没有当面否认的沈青然,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青然懒得看方文修在这里故弄玄虚,问道:“方公子,柏公子可在里面?”
方文修正要回答,门嘎吱一声开了。
门内出来一人,一身明蓝色衣裳,上绣金丝玉兰纹,外披一件浅灰色狐裘,一双凤目微挑着看沈青然,漆黑的眸中有星光闪动着:“青然来了,我正说与文修一起去接你…们。”
方文修默契的退到他身旁,有些奇怪的给柏陵递了个眼色。大笑着指着落叶玄真介绍道:“柏陵,这位便是你请的那位道兄。”
柏陵微笑着与落叶玄真抱拳问候了几句,便借天冷为由,把沈青然他们带进了包间。
屋子里琴声悠扬,因放了炉火,一室暖意包裹着在场众人,居中处一名女子正在低头抚琴。她穿一身纯白如雪的外袍,戴一条半透明镶边面纱,眉眼含情的瞧着刚进来的柏陵。随着他的脚步,她曼妙的指尖三两下结束了撩琴的动作,头微侧那娇艳的红唇似轻抿了抿,弯弯浅笑无限风情。一旁的丫头赶紧将她扶起来,带到柏陵面前。
女子跟大家略施了一礼。抖袖躬身之间香风阵阵,一双西子眸子匆匆扫了众人一眼,就至始至终瞅着柏陵看,面上虽没说什么却已在无声之中传达过去千言万语。
这女子沈青然前不久见过,正是春风楼的头牌花魁——纪潇潇。
纪潇潇喜欢柏陵,已是烟雨城众所周知的事情。但眼看着两年过去了,柏陵依然未接受美人的爱意,可惜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再说这柏陵也不是一个爱花天酒地之人,于是纪潇潇想见他——机会寥寥。
她身后还站着一人,正一脸痴迷状的看着美人儿的后脑勺,他是方文修的发小,黎钊。
黎家是开武馆的,黎钊自小习武功夫不错,但最不爱读书,毕生志愿是多娶几位美娇娘,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武夫。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琴音之中,再抬头时却见刚刚出去的柏陵已经去而复返。身边还带了三人,正是狐朋狗友方文修、一个道士还有一位小家碧玉的淡漠少女。巴掌大的一张脸上,面容清丽冷漠疏离,倒是个标志的美人儿,可惜与纪潇潇这般夺目灿烂的明珠相比,顿失光彩。
一群人中,沈青然前不久才得了纪潇潇帮忙,抓到三大恶神。追根究底虽是柏陵的这层关系,纪潇潇才肯出面帮忙,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沈青然还是再次与她道了谢。
纪潇潇温柔的回了沈青然一笑,侧颜微光风情无限。
“铭远,你也出来吧···我跟你引荐的人来了。”柏陵引着沈青然和落叶玄真落座之后,朝里间喊道。
莫非是原先门口那个人?沈青然脑中闪过猜测,不容她多想。里间走出来两人,当先那人头簪一支东陵羊脂玉簪,肤白如玉眉目如画眸中带有一丝说不出的忧郁,不急不慢的走过来。
“铭远刚才陶醉在琴音之中,不知柏兄这么快就将两位请来了,失礼了。”侯铭远身穿黑白二色大袖交领长袍,领口腰带有一抹红色隐于其间,整个人气质高雅、清冷孤寂,说起话来礼数周全。
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一行人也差不多年纪,倒没什么规矩直接入了座。三杯黄酒下肚气氛逐渐热络。席间方文修倒是最活跃的那一个,刚敬完落叶玄真的酒,他便自来熟的搭着落叶玄真胳膊道:“道兄,你既然是道士,平日里靠什么营生呢?”
落叶玄真亦喝了酒,慢条斯理的夹了菜放进碗里,听他这一问优雅的擦嘴道:“贫道还真没什么营生的本事,不过就是平日里帮人捉妖抓鬼混口饭吃。”落叶玄真答得很是低调,沈青然与他相处也有几日时间,这道士的品性她自然有些了解,饭桌上的场面话她自是听过就算。
“哦,听道兄说来你还会捉妖,不知道兄师从何处啊?”柏陵坐在落叶玄真对面,朝他举杯问道。
“贫道师傅是天一山清风观的清风道人。”
一旁的侯铭远突然有些急切的接口道:“不知道长的师傅现在何处,可否引荐引荐?”
落叶玄真心中奇怪,但还是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师傅半月前已经外出云游去了,侯公子若是想见他老人家,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成。”
侯铭远端起酒杯,饮酒的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当着众人一饮而尽:“是铭远冒失了。”他说完似乎感觉还不够诚意,又让身后的马夫倒了杯酒,手一送头一仰便饮了干净。
有人说酒是穿肠毒药,又有人说酒可以忘却烦恼。但究竟是药是毒,又有几个人分得清楚,沈青然不饮酒,也不爱饮酒。
记得小时候在和尚庙里,老和尚曾用筷子沾了一滴酒给她,酒入咽喉那股致烈烧灼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方文修抓准时机忙咽下口中的菜,把声音压得极低,故作神秘的对众人问道:“对了,你们可曾听说过,这凤鸣楼后面有些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