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阳光便洒洒而来,平日里的江南细雨,今日统统都藏了起来,满是暖洋洋的气氤。
谨心一早便梳妆打理好,明媚的眼梢上施了淡淡脂粉,白里透红的脸蛋精神满满,简单大方的衣着透着她婀娜的身姿,清丽淡雅。她拿起昨日拾綴的礼物,便与父亲一同前去镇上的云心绸庄。
绸庄里欢声一片,各种夫人与小姐前来挑选布匹裁剪衣裳裙装,好不热闹。见到云老板和小姐来铺里,个个都是殷勤主动前来客套几句。到了内阁,不巧却碰见了苏夫人和苏小姐。苏夫人一见谨心便眉开眼笑,欢喜的不行,连忙问道:“谨心啊,这么久没见没想到出落的越发美丽秀气呢!怎么没和浩轩一起回来呢?”
谨心想到苏夫人定会问起浩轩,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答道:“浩轩在英国的学业还没完成,我等不及就先回来了。”
苏家小姐苏鸾风也在,放下手中端详良久的丝锦,笑着对谨心说:“想是你俩在英国待厌了吧,回国后定要好好同你聚聚呢!”
谨心与鸾凤也是多年不见,想得很,答道:“苏鸾风啊苏鸾凤,几年没见,你还真是和儿时一样,就喜欢打趣我。”
“谨心,快帮我看看,这几块布做成什么样式的衫裙好?”鸾凤掂量着手里的布料,边比对着几样不同颜色的布,边问谨心。
谨心看着一匹匹色泽艳丽,精致华美的布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随意涂画的手稿,“你等等,我倒是有几个新奇的主意。”她打开自己携带的皮箱子,翻出几幅英文画报和自己的手稿,“鸾凤,你看看,这几样款式你喜欢吗?”
苏鸾凤见了这样新奇的洋装,又看了这外国画报的封面,答道:“这是洋装吧?听说是新潮的外国款式呢!这件穿上一定比这外国画报上的人还美呢!”她指了指一件带有泡泡袖的圆领收腰的连衣裙,看得出了神,似乎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自己穿上时“搔首弄姿”的样子。
谨心看着苏鸾凤欢喜的样子,摆弄着面前的布料,像是早已在内心做出了件衣裳,说:“那就交给我吧!一个星期后你再来店里试穿,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云大小姐的美意。”苏鸾凤半开着玩笑说道。随后谨心便让小晴抱着布料同苏小姐进去量体裁衣了。
不一会儿,苏小姐同小晴出来了,后面跟了一位妇人,手中拿着软尺与笔。原来是云心绸庄大名鼎鼎的裁缝兼绣娘——英三姐,也算是带谨心入门的老师。英三姐面带笑容,眼梢虽有些褶皱,却掩不住标致的脸庞,再添上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也是英姿飒爽,风韵犹存。
“英三姐,原来是你在帮鸾凤这个丫头量身啊,你可要小心啊,她可是挑剔得很呢!”谨心看着英三姐,又看了看苏鸾凤,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哎呀谨心!你真是得,这回换你打趣我了呀。””你们两个,小时候就喜欢互相开玩笑,要不是有我这个姐姐在,你们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诳语呢!”苏鸾凤和英三姐争相说着,三个人相视一笑,都乐得合不拢嘴。
“对了三姐,我这次回来带了礼物给你,鸾凤也有,还有,我想把咱们稠庄的生意范畴再扩大一点,然后再推广一些这几年西洋流行的样式,只是眼下,还缺一些具体的安排。”谨心拿出自己的画报和手稿,递给英三姐,顺便拿了礼物给苏小姐和英三姐。
英三姐和苏小姐连忙向谨心道谢,接过礼物。“你这个想法固然是好,就是我们这不像那大上海,不那么容易接受洋玩意儿,这儿的女子还是着衫袄的居多。”英三姐眼眉一皱,想了想说。苏鸾凤却不这么想,她似乎更喜欢那外国画报上女子着的洋装,于是说:“我倒是觉得这洋装更好看呢,把女子的腰肢都显出来了,要是这镇上的达官显贵都穿了,恐怕大家要纷纷效仿呢!”苏鸾凤的想法倒是让谨心心里一喜,使她更有信心了。不过英三姐的担忧倒是让谨心萌生了去上海的念头,她就如所有刚刚归国的游子一样,满腔热血般迫不及待施展自己的才华。
就在谨心与苏鸾凤,英三姐分发礼物给铺里的女工们,聊得开心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带着几位随从,莅临绸庄,吵吵嚷嚷地说要见绸庄老板,外面似乎发生了争执,只听“啪”的一声,像是什么地方塌了一般,几匹布顺势滚了下来,七零八落。英三姐刚想出去看看,却被谨心抢了先,忙叫小晴陪同她一起,两人走出内阁,到了铺上。
“小姐,这位少爷说要见老爷,说是在我们这买的衣服有问题,还向我们索要赔偿,可我并没见过这位少爷,怕是他们故意。“话说到一半,却被谨心堵了回去,“好了,我知道了,这里交给我吧。”谨心皱了皱眉,平静的说完后,一抬眼便撞上了这位男子的眼,那是一双略微深邃而朦胧的眼眸,如蒙上面纱一般,让人难以看穿他的心思,浓浓的剑眉透着英气,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平易近人,流畅的下巴线条加上硬朗的脸部轮廓,一看就能感受到此人的贵气与不凡,想必出身高贵,家底殷实。他身着一件双排扣西服,利落的剪裁显得身材壮实,面料轻薄而挺阔,一绢白巾嵌在胸前的口袋里,犹如一朵白花栖身绽放,点缀着一身灰,灵动而优雅。谨心见此人穿着讲究,气度不凡,觉得并未是他们故意找茬,于是便以礼相待。
“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此人撇头看了一眼谨心,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家父今日临时出门,由我来暂时照看绸庄。“”我姓骆,既然这样,来人,把那件衣服拿来。”一会儿,一位随从呈上一件女士旗袍,“这衣服是我家少爷三日前在你们这定做给我家老太太过寿用的,昨日寿宴过后,老太太便觉得一阵恶心,晕了过去,叫了郎中来看,说是中了衣服上的毒。”
谨心接过衣服,仔细检查着每个角落,并无不妥。于是,她让小晴拿来油灯,剪了衣服上的一小片点燃了,慢慢的,似乎有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中。
“这衣服是否被人用香熏过?“谨心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道。“这衣服拿来得时候整整齐齐,老太太喜欢的很,立马就穿上了,没有人动过。”那位随从回答道。“这就奇怪了,这衣服明明有股香味,是从哪儿来得呢?”谨心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出什么。这时,小晴想起了什么,说:“小姐,我们绸庄在送衣服前都会用熨斗烫整齐,这熨斗也有些熏香的功效。”“你马上把熨斗拿来给我看看。”谨心终于找到了线索,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小晴拿来了熨斗,谨心仔细检查,发现熨斗里的确有香,却没看出什么端倪。然而就在她打开熨斗仔细检查里面的香时,发现了两种不同颜色的香。谨心虽不算用香之人,却也略微懂得用香之道,平日用的熏香最要紧的便是不可随意将两种香任意混合,特别是这中药熏香,切不可不知配方便随意调配。一般熨烫的香都是由相近香材如沉香,檀香、麝香等调配的梅花香,可这熨斗中却还参杂了一些百和香,一般只用于使室内芳香四溢,祛除污秽。然而这两种香一起点燃便会产生相冲反应,散发有毒的香气,而这香气又保留在了衣服上,自然容易让人晕厥。想来老人家身体弱,便能使人轻微中毒。
“这香是谁擅自调换的?难道你们不知道随意调换熏香会使人有性命之忧吗?这熨斗里原先是梅花香,后来又被人换成了百和香,然而这两种香是不能同时点燃的,否则轻者晕厥,重者中毒。”“这。小姐,我并没换过香,也不知道是谁换了香。”负责在前铺里待客的女子一下便慌了,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只见她头也不敢抬一下,两手紧紧窜着衣袖,嘴唇紧闭,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实在让人心疼。谨心见她这般害怕的样子,又见她心思单纯,想着她也并未经手过熨斗,就安慰她说:“没事了,你不必害怕,不是你做的我定不会冤枉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给骆家少爷一个交代。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骆少爷来谈就好。小晴,你带他们去后面。“
众人都离去了,只留下谨心和骆少爷两人,谨心细细打量着他,可他却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