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之下,草木皆伏。龙图光芒大作,一声声龙吼震天,似怒极怒,血泪浮空化作数道龙影迎面而上。然沧海激浪三千丈,却不及昊天一角。正气如山,浩浩荡荡地压下,徐文瓛受力不能,晕厥倒下,顿时危机骤升。
就在漫天正气即将压灭徐文瓛的一刻,却见一只手挡住了前进的“正”字。
“是你,要扬言灭我一族吗。”一道沉声刹出,顿时,在场诸人心神紊乱,皆为震惊。又是一掌平出,偌大的“正”字如受重击,碎裂四散开来。
“徐家主,你可教了一个好儿子!”见徐珂恢复,三公即散去威势,如彗星坠地般飞降冷言道。
却是一掌袭来,三公躲避不及,中招咯血不止。
“你!”
“哪怕文荃在此,也需礼仪,你算什么就敢放言灭族。”徐珂冷言森语间,一股威慑天地的恐怖气势勃发而出,“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语毕,周遭空间中金属摩擦之声不断,似乎吹动了一缕缕极寒之风,竟使在场修为较差的两人血脉冻结,眨眼间,化作一堆冰渣。
“徐珂,你竟敢……”三公见文家之中亦有人化冰,又惊又怒,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你,想死吗。”徐珂又一次重复这句话,言语之气已不仅仅是森然。
“哼,文家众人,走。”三公略微思考,便一哼声身形消失,随即,文家人也一一退去。
“我们也走。”另一群人见状也匆忙离开。
“从即日起,徐家闭客,各项杂事皆由子陌处理。”语毕,看了眼一旁的魂兮云谣,抱起倒地的徐文瓛,转身消失不见。徐家众人见状,带着昏迷的徐璟桢一同离开。
一时间,四周竟空旷起来,仅剩魂兮云谣一人矗立原地,似若有所思。
“你竟然没杀死徐珂。”他对着空气默默道。
“没想到徐文瓛竟然是血源之主。”
一道人影倏然出现,正是先前消失的魂兮汝衣,此刻的他换了一身简约儒服,举止端庄优雅,又有金色魂气萦绕,圣华无比,但面色仍有几分苍白。
“你的魂术是愈发熟练了。”魂兮汝衣看着遍地血迹轻声道。
“如今的隐四家已有三家入世,加之上命有言北遗将归,云乡氏再怎么躲也逃不开宿命一争。”语毕,云谣感慨一叹。
“行大志者,安能受情丝摧折。”汝衣对言道。
“呵,你依旧这么会鼓励人,但一面未见何来情丝。”云谣闻言摇了摇头。
汝衣却是一笑,转言道:“卦象如何?”
“逢凶化吉。”云谣默然道。
“多凶?”
“断龙脉。”
“什么!”
魂兮汝衣脸色骤变,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忽闻,远处脚步声急促,只见一身蓝衣在风雨中疾行,向此地奔来。
“有人来了。”语毕,两人同时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
西南某隅,一处密林深地。
老藤攀枯空,落花碎影笼。血池迭战事,烟墙不见踪。
悠悠时光掩盖的不仅仅是往事旧景,更有数不清的记忆。森森密林,渺无人烟,一段青石堆砌的城墙静静地端坐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发现它的人。
断墙一旁,池水鲜红似血,有一条清水溪缓缓地注入其中,溅起波动的涟漪。忽的,水面鼓胀开,一头红发甩出,带落点点水珠。尖鼻如削,小巧而挺直,朱唇红润充满了窒息的诱惑,下巴在恰到好处收紧,美景如斯,使人忘语。两眼微合,浅红色的睫毛交汇一起,一颦一眉间,竟挑不出任何瑕疵。朱发如瀑泄背,半遮半掩着纤细的脖颈,香肩天成,肤白如玉。胸前是挡不住的汹涌,玉藕过肩,末指勾起秀发,露出了一对粉嫩鹿耳。
细细看去,女子身上有几处血红图纹,似鳞似甲,更有微小血丝从中延伸,钻入光洁的皮肤之中。在她的后背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大盘龙,血痕凝结成痂,恐怖却又壮观。却闻女子一道呻吟,顿时,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仿佛天地都在享受这一刻。
“王,醒了吗。”女声轻柔而温婉,却另有一丝急切和羞涩。
突然,天一暗,骤见一道巨大的身影振翅落地。
“亚主也感受到了吗。”
见来人是一身银底红纹战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甲胄之上刀剑痕影无数,似是经历战火无数。巨大的血雾蝠翼在落地的瞬间化作血带流入衣甲之中,顿见,甲上红纹光芒大作,随即隐去。一只银羽束龙盔压住了满头黑白相间的杂发,臃肿的战甲遮挡了他的身体,无相的银色面具掩盖了他的容貌,音色有改,也分辨不出他的性别。
“无疆,你想一直穿着这套银甲吗。”
红发女子双目轻启,一眸情动天地,再见万物静息,红眼透心,半分妖艳半分青涩。
“此甲乃王主所赠,非王之诰命,无疆岂有卸甲之说。”银甲人的情感没有丝毫波动,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你的忠心上命可鉴,可惜我没办法再欣赏那一番美景了。”红发女子一边调侃着,一边系起满头长发,“无疆,我想出城去找王。”
面具遮脸不知道无疆的表情,良久,他才开口道:“外界险恶,起码你得先穿上衣服。”
“知道啦,我又不小。”红发女子一嘟嘴,又朝着银甲人吐了吐舌头。
“你出城,我没意见,但陵钟须得跟着你。”银甲人不容置疑的沉声道,“你的安危甚在禁城之上,假如有失,我万死不赎,若拒绝那你就安心呆在城中。”
“好好好。”红发女子别过头去,嘴角轻轻上扬,似在宣告什么。
。。。
徐家之中已经没有了往日欢腾热闹的气氛,亭台楼阁间小雨淅沥,惟有残鸦一瞥而过。
“晦气,自打到徐家就没一天好过。”一位正扫地的仆人碎碎念道。
突然,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仆人措不及防,刹那间已是跪到在地。
“你似乎很有怨气。”
一道优柔女声传来,顿时一旁晃动的枝叶骤然停止,随即附上了一层冰霜。
“大、大大小姐……”仆人闻言,惊惧不已,寒气入体的瞬间,只感到一阵晕眩,就倒了下去。
“来人,将他带下去,吊杀。”徐子陌平淡的语气传过这一片空间,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未曾出现。
。。。
幽幽暗道,壁灯侧影,阴风吹尘通向另一处秘境。通道的尽头是一片朦胧的水幕,踏步而过,豁然开朗,只见眼前是一处极为空旷的平台。平台之上,有一座巨大的铭文阵法,正中央摆放着一只由三轮金圈组成的球状物,金圈频动,绕心而转,似寓意无穷。
地上躺着昏迷的徐文瓛,见他浑身浴血,赤红的龙气徘徊在他身上,似在保护却又蚕食着他的血气。徐珂盘腿而坐在前,运气调息片刻,倏见,他一掌下按,正中徐文瓛的心脏,刹那,徐珂运转凡灵之气注入其体内,渐渐修补他破损的内腑。不知过了多久,徐珂将他最后一丝凡灵之气输入徐文瓛体内。
“咳咳。”徐文瓛艰难地睁开了眼,“父、亲!你,怎么……”
刚醒的徐文瓛惊见原本风华正茂的父亲此刻却是苍老的不成人形,地上零散着飘落的白发,脸上是一块块陈旧的尸斑,身形佝偻,亮眼无光,若不是他还在说话,恐怕已被认定为早死之人。
“你……”徐文瓛神情复杂,或悲或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话,我这…境界,并不…易会…,为父…轮,亦存…间。”徐珂的声音苍老而又含糊,分神间,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中断一瞬,徐珂猛提灵元,登时,开口出声顺畅不少。“为父的时间不多了,听好,此处为徐家禁地,地上阵法为神方铭文阵,能构化百境,有炼丹、卜占、造物之用,中央之物唤无定千机命轮,可窥天命。”
徐珂一顿又道:“神铭你暂且不动,我告知你收放之法,将来或用。”
随之,徐珂将一段咒语以神识传入徐文瓛脑中,顿时,徐文瓛大脑一阵抽搐,直翻白眼,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又是一道灵气射入,方才好些。
“暂不管神铭,千机轮方是关键。接下来,我将一一传授与你机变之术,听好。”
不等徐文瓛反应,徐珂便开始讲授千机轮的知识和使用之法。
四周昏暗,不知日月天明,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徐文瓛已是昏昏欲睡。
“好了,就这些吧。你也是辛苦,接受这些已然超额。”徐珂暗叹一声。
徐文瓛见状,连忙拜道:“鄙儿智陋,令父亲失望了。”
“你很像你母亲,温而不争,追求最简单的幸福,可是这个世界是难有幸福的。”
一听徐珂讲到母亲,徐文瓛顿时沉默不语。
“你母亲是汗鬼一脉,虽属人脉,却不是纯人。我让子陌接手徐家,相信她能权衡轻重,你亦要从旁协助。温而不争,已不再适合你了。”突然他仿佛想起什么,又说道,“至于璟桢,如若有碍,则杀之,不可手软。昭珩嘛,可逐之。”
“呃。”
“从即日起,你更名狰,毋用卑辞,接手徐家之青面影,从佐。”语毕,徐珂颤抖的手一翻,豁然出现了一张金色面具,这面具的颜色已有些暗淡,起伏的线条中堆积着一根根细小的伤痕,上面又放着一块似彐形深紫色水晶挂饰。
“徐狰授命。”徐珂一道正气鼓肺,沉声道。
徐狰闻言,正衣跪伏。
徐珂看着徐狰,久久不语,灵气地流失竟使他的身体开始消失。
“若是有一天玄坛来人,就把这件戾天尺交还给他们……”
徐狰抬头看着徐珂的身体逐渐消散,内心中纷繁复杂的感情交织一起,久久不语。
最后一刻的华光隐去,见一柄朴实无华的玄铁重尺出现在徐珂消失的地方,大光无势,大巧若拙,这柄无丝毫雕琢的重尺却让人心生沉重,久久不能散去。
在这一片寂静的空间中,只有这柄铁尺仍在哒哒作响,就像一位乐师在用声音诉说一个悲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