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照,山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清越的鸟鸣,潺潺的流水,让群山显得更加幽谧。
早风沿着地面掠过狭长的野草,也轻抚着溪畔沉睡的少年,一束调皮的阳光爬到他清秀的脸上,从微白的嘴唇慢慢爬到英挺的鼻梁,再从鼻梁慢慢滑到那双凤眼上,敏感的眸子实在经不起这种挑逗,眼皮抖动了数下,还是适应不了阳光的热情,少年只好用手遮眼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林野,少年微微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着……
渐渐的,各种情景慢慢浮现脑海,从桃源村到桃花阵,最后想到坠身混沌森林时,少年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身子,真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他突然想起琴剑说的那句话“这是通往外界的门户”。难道我真的出了桃花阵了?“桃花阵!”想到桃花阵,少年的眼睛突然一亮,迅速爬起,他四下张望,可这哪有桃林的影子,一切宛如梦幻一般,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以致少年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来自桃源村。可当他发现身旁的包袱和宝剑时,心下顿宽,他拔出宝剑,森绿色的剑身,还有两条栩栩如生的龙印,没错,是龙泉。还剑入鞘,他又解开包袱,竹梅绣裹,珍珠玉石,还有一包干粮和酒袋,少年如负释重的躺倒在地,他开心的笑了,不管这是个什么世界,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凶险,至少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了,而且还肩负着寻亲的使命。但不刻,他的笑容却凝固了,桃林不见了,寻得父母之后又如何回到桃源村呢?他心下一急,立即爬了起来,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结果让人遗憾,这里除了山地和一些不知名的树木,什么也没有,当然还有那条绵延的小溪。
少年失落的回到原地,竟意外的发现了一片桃花瓣,他喜出望外的拾起,仔细观察起来,心想这里没有一株桃树,又哪里来的桃花呢?肯定大有文章。果不其然,只见花瓣上刻着一行细小的文字“君已出阵,好自为之”,看来自己真的出阵了,可这花瓣到底是谁留下的呢?能在这嫩小的花瓣上刻出这么俊的字,而且还迹不透背,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难到又是琴剑这家伙干的?这人行事乖张,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少年翻看另一面,也有一行小字“若要还源,龙窟相见”。少年心下一喜,“还源”应该就是指回到桃源村了,可“龙窟相见”又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是到龙窟见什么人?或是龙窟有什么秘密通道可以通往桃源村?
正在少年困惑之际,山谷中突然响起了“咔咔咔”的声音,仔细一听,应是从北面传来的,好像有人在砍柴。
“嘿嘿,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我怎么这么笨呢。”少年拍了下脑门,收拾行囊便朝来声疾驰而去。
这位少年就是尤生,历经三昏三醒后,终于回到了现实,但却是个与桃源村截然不同的外界。尤生沿着山脚疾行,绕过了两座山,寻声过处,忽见对面半山腰上有棵树木晃动了数下,嘎吱一声便倒了下来。尤生突然有点激动,因为这将是他在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长的什么模样,与桃源村民有什么区别,都让尤生充满好奇和想象。
疾风到对面山脚,尤生便徒步攀援而上,出于礼貌,距离那人数丈尤生便故意气喘吁吁道:“哎!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砍柴之声不刻也停了下来,显然那人已经听到了尤生的声音。树暗草明,尤生终于见到了外界的第一人,黝黑的皮肤,一脸的胡渣子,微卷的短发,这俨然就是夏大叔的翻版嘛!不过相貌上还是有所区别的,但却让尤生倍感亲切。
两人撞见后都相继一愣,不过毕竟是长者多见世面,那人轻咳了下道:“这位公子打哪来啊?”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尤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外界和桃源村竟然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我…我从那边来,大叔,我来帮你吧。”尤生不方便透露桃源村便随手一指,见机转移话题。
“哦,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吧。”老大叔说着便自己忙活起来,转而又抬头问道:“公子是不是迷路了?”
尤生正想着怎么问寻亲之事,听他这么一问,随即顺着说道:“是啊,是啊,所以我听到大叔在这砍柴,就一路寻了过来。”
“哦,那你原本要去哪啊?”老大叔问。
“我……我要去找一个人。”尤生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找人却是明确的,一说道找人,他突然想起那条绣裹,便对老大叔说:“对了大叔,这附近有人会刺绣吗?”
“刺绣,这可是女人的箱底活儿,我们村里的女人都会,怎么,公子想学刺绣?”老大叔笑道。
“哦,不是,嗯……”尤生说着便从包袱里掏出绣裹递给那老大叔,“大叔,村里有人刺这样的绣吗?”
老大叔接过刺绣看了看道:“这刺绣怎么怪怪的,梅花上还长着竹叶……不过绣的挺好的,看的跟真的似的。”
“不知村里可有人擅长此道。”尤生问道。
“这个我看不出来,要不等下我带你到村里找人问问。”老大叔建议说。
尤生点头道:“嗯好,谢谢大叔。”
转而已日渐中天,一老一少沿着溪边向上游走去,溪流曲曲折折,几经周转便看到远处一片屋舍散落在河滩上。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此情此景不禁又让尤生想起了桃源村,想起了爷爷,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想到这里尤生鼻子就酸酸的。
这时,走在前面的老大叔突然停了下来:“看到溪边那几个洗衣服的女人没有?”
尤生连忙挥袖拭去满眶的泪水,顺着老大叔所指的方向看去:“嗯,看到了。”
老大叔说:“她们都很会刺绣,你过去问问,我先把柴火送到家里。”
“嗯,好的,谢谢你大叔。”尤生感激的目送老人远去。
女人们正在洗衣闲聊,并未注意有位少年朝她们走来,直到临近她们才察觉。
“婶婶们好。”尤生礼貌道。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啊,嘴巴这么甜。”一个身着红色襦裙的女人站起身来,端详着尤生。
尤生抿嘴一笑说:“不瞒婶婶,我是从外地来的。”
“我是说,怎么看的有点面生,公子是来这是来探亲的吗?”旁边一位胖女人喃喃问道。
“不是,我只是路过。”尤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便问:“哦,不知婶婶们对刺绣可有研究?”
“刺绣!这可是我们女人的压箱活儿,怎么,公子也想学?”一个头戴凤钗,秀眉大眼的女人娇笑道。
“婶婶的压箱活儿,我可学不来,我这有幅刺绣,想请婶婶们帮我鉴赏鉴赏。”尤生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条软黄色的绣缎。
“哟!想不到公子还身怀娇玉啊,不知是哪位好人家送的?”身着红裙的女子笑着接过刺绣。
尤生略思一番笑道:“是我捡的,请婶婶过目。”
“捡的!真的假的。”红裙女子小嘴一撅,有点不相信,她轻轻的揉捏着刺绣说:“这料子质地真好,又软又滑,我看不是一般的绸缎,可能是贡绣。”
胖女人也伸手摸了摸道:“上次去城里,我到和顺布店逛了逛,里头有些上好的缎子和这差不多,什么这锦那锦的,看的我眼都花了。”
头戴凤钗的女人笑说:“你呀!就是乡巴佬进城,看啥啥眼花。”
“哼,敢说我乡巴佬,看我不挠死你……”
在女人们欢声笑语中,红裳女子纤手一抖,卵黄色的绸缎犹如女人的秀发,开簪应落,顺滑柔弹,加之阳光的照射,更显得富丽堂皇。
“好美呀!“女人们齐声赞道。
”咦,是梅花……不对,怎么上面还长了竹叶?”胖女人说着便看向其他女人,想从中得到解释。
“艺风好怪,不过绣的真好,叶如碧玉,花如玛瑙,应是幅上品。”头戴凤钗的女人抚摸着花叶道。
身着红裙的女人微微颔首说:“嗯,针针细腻平齐,片线光亮,富立鲜活,我想在落河村,也只有青莲姑娘可与之匹比了。”
“青莲姑娘是谁?”尤生听到这里,连忙问道。
“青莲姑娘上个月刚搬到我们这儿,她的绣活儿可好了,简直就是绣什么像什么,她也时常绣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带翅膀的马啊,长着西瓜的树啊等等,说不定你这刺绣就是她掉的。”胖女人说。
“不知那位姐姐住在何处?”尤生本以为此行将是一场大海捞针,没想到刚出门就有了下落,不禁激动不已,但随即又想到那青莲姑娘搬到这才一个月,跟十五年前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不禁神色黯然。
阳光明媚,河风徐徐,妇女们带着尤生来到一个大院前,院里挂满了各色的刺绣,有山水树木,也有花鸟虫鱼,形真意切,不禁叫人叹为观止。感叹之余,忽见一只斑蓝色的彩蝶翩翩袅袅,流连于锦绣之中,不刻便应落在一朵娇艳的红牡丹上,胭脂般的花瓣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软黄的花蕊伫立着一只美丽的蝴蝶,此时日已中天,而这却呈现出梦幻般的晨曦色彩,着实让人陶醉。突然那只彩蝶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飞了起来,正纳闷中,那些悬挂的山水虫鱼突然灵动起来,摇曳的花草,潺潺的流水,游弋的鱼儿,飞鸟爬虫……万象生机,荟萃于斯,场面十分壮观。
不会是眼花了吧,尤生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然而场景依然涌动,这下尤生真傻眼了,难道这些刺绣都成精了?惊诧之时,尤生好像听到背后有人喊公子,他连忙应声转过头去。
“发什么呆呢?”红裙女子嗤笑道。
“我在看……”尤生回过头来,想询问她们这场景是怎么回事,然而刺绣依然是刺绣,一切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切都是尤生的幻想。
“我在看这些精美的刺绣,真是巧夺天工。”尤生随即应变道。
“公子过奖了,小女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哪能和天比呀。”话声犹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尤生转身一看,只见女人堆中又多了一位女子,清丽脱俗,宛如仙子一般,精致的脸盘,粉嫩的肌肤,红妆玉带,真是美得让人窒息,突然尤生看到有个模糊的东西在他眼前晃动,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手。
“睡着了吗!”
尤生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禁尴尬脸红,那清丽的女子扑哧一笑道:“我叫青莲,听姐姐们说,你捡了一条很特别的锦绣,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呵呵,我叫尤生。”尤生忙从怀中掏出那条缎子递给她。
“绣的真好!”青莲抚摸着刺绣赞叹道。
尤生听到这话,心下顿时凉了半截,谁会夸赞自己的东西呢,这刺绣肯定不是她的。果不其然,青莲一番鉴赏佳评后便把刺绣又递交到尤生手里道:“唉,可惜这绣不是我的。”
尤生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在陌生的地方遇到陌生的人,现在又要重新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他茫然了,不知何去何从。但他并不想放弃,他不想让爷爷失望,也不想浑浑噩噩的度过此生,他一定要揭开自己这段离奇的身世。
“凭借姐姐的阅历,不知能否帮小可推敲出一些线索。”尤生仍抱一丝希望道。
青莲顿了下道:“小女不才,但也见过不少巧手妙作,纵观公子那幅竹梅绣,其针法艺风与一个人很像。”
“哦…谁?”尤生连忙问道。
青莲说:“我只知她姓杜,是建邺城自在绣楼的掌柜,公子可前去打听便知,但即便绣出其手,非必其主,还望公子勿太执着。”
尤生点了点头道:“多谢提点!不知建邺城在何处?”
青莲纤手朝南一指:“公子看见那个柳树边的大院没有…院里有个姓孙的车夫,他可以带你前去。”
“谢谢青莲姐姐,还有各位婶婶,小可告辞了。”尤生一一作谢,便转身出门朝那孙家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