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从荣梓忠的东南贸易公司出来,上了自家的汽车。
司机启动汽车,却久久没有听到江华的吩咐。他只好转过身去,小声问道:“老爷,咱们这是回家还是去公司?”
江华就象是没有听到似的,微闭着眼睛,头向后仰,靠在后座上。
司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又待再问。却在这时,听到江华哑着嗓子说了两个字:“公司!”
司机答应一声,汽车飞驰起来。他看出江华心情不佳,也不想多说给自己找不自在。
江华虽然看似闭目养神,实质上大脑却在不停转动。
刚才与荣梓忠的谈话并不愉快。倒不是荣梓忠的态度有问题,只是荣梓忠通知他,东南贸易公司的棉纺织品的收购已经告一段落,短期内不再需要任何货源。
荣梓忠给的价格并不低,江氏甚至可以说在与东南贸易公司的买卖中小赚了一笔,部分停工的工厂又开始运转起来。这一阵子,江氏表面看起来红红火火,在上海企业频频破产的今天,已经算是不错的景象。只是,这远远不够!
他又不由想起荣氏。同样是家庭企业,规模也相差无己。但自己吃亏就亏在几乎所有的财力都投在了棉产品上。一旦市场不好,整个企业都呈下滑态势。不象荣氏,除了纺织厂,还有百货公司和钱庄,东方不亮西方亮。
另有一点令江华心有不足的,就是虽然江家人丁兴旺,子女众多,可是竟没有一个得力的。
对比荣家,人家也只有三个儿子,一个还不是亲生的。结果大儿子是新政府财政司司长,周佛海面前的红人;二儿子、三儿子都能独立撑起偌大的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可自己的孩子呢?
江得文就是个整天吃喝玩乐的混混,花钱的手段、玩乐的主意多的很,可但凡一有正事派给他,不是往后缩就是不争气。试验过几次,江华是再也不敢让他独挑大梁了,以免自己过后还要给他擦屁股。
儿子儿子不行,女儿却也让他操心。只是让他花费点银子倒也罢了,可一向看起来最省事的月容,竟然搞了这么一大桩事出来。最后,与荣家的联姻不仅告吹,还惹得76号的瘟神上门。
江月容对与荣家的亲事百般推辞,江华早就在心中起疑。他派人调查了女儿一年来一直名义上帮忙的报社,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原来女儿胆大包天,竟然化名在这家报社出版的报纸上发表抗日文章,而这家报社由于经常发表类似文章,早已在新政府那里上了黑名单。
江华恼怒惊讶之余,也担心起来。他责怪自己和妻子对这些孩子的放任自流,也害怕女儿的行为迟早会惹祸上身,甚至危急整个江家。这正是他急于要将女儿嫁出去的另一个原因。
他不知道荣梓孝对此事是否知情,也没有跟江月容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暗中敲打了女儿一番。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出了华懋饭店的事,女儿月容在枪战中被日本人开枪打死!
江华胆战心惊。他猜想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联想到女儿的一贯行为,她中枪而死绝不是巧合!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已经陷得这么深,终于送掉了自己性命。
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江华是一家之主,他更担心的是全家人的安危。江月容的死会不会牵涉到某些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一旦暴露又会将整个江家带向何处,江华实在是无所适从。
76号的特务来到江家,他确实心虚,生怕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从而将整个江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幸亏荣梓忠的及时出现,才替江家解了围。而在76号的特务们离开之后。江华亲自去女儿房间细细搜寻一遍,直到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女儿还算小心,没有把她的那些惹祸的东西放在家里。
女儿去世时,荣梓孝也在现场。江华不知道荣梓孝是不是也参与了女儿的这些抗日活动。他只有暗自提醒自己,还是应该尽量离他远些。对江华来说,他并不是那么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他只希望这件事赶快翻篇,只想过太平的日子。
江华怀念战争之前的日子。那段时间,他只要辛苦努力,就会收获财富。他忙碌了大半辈子,不怕辛勤劳累,早出晚归,从不玩乐,终于积累了江家偌大的家业。但是这几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氏慢慢缩水,他怎么能不心急如焚?这就如有人在一点一点啃食他的肉一般,疼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
他没有办法,却必须想出办法!为了江家,为了江氏,哪怕赴汤蹈火,铤而走险,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