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梓义见到深田凉子与李士群向他这边走了过来，便迎上前几步，问道：“不知楼上的情形……”
深田凉子大略讲了讲。荣梓义听了，只是摇头叹气。他假装未看到深田凉子谈话间不停的瞟向自己身后的女子，没做任何解释。还是李士群忍耐不住发问道：“荣先生，没想到你在这里遇到了老熟人。你身边这位小姐是……”
“噢，这位小姐啊。”荣梓义似乎此刻才想到：“说到这儿，我可要批评一下李主任了。”荣梓义微笑道：“李主任真的称不上怜香惜玉之人。夜深露重，你却让这些衣着单薄的女子等在园中，个个都冻得面青唇紫，瑟瑟发抖。”
李士群干笑一声：“荣先生言重了。这是人命案！按规矩走一下程序而已，冻上个把个时辰，又不会死人。当然，跟荣先生比起来，我确实算不上体贴。可惜你只有一件大衣，借了这个就借不了那个。所以我还是劝你先为自己打算才好。”说完，他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深田凉子。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要请李主任卖我个面子了。能不能把这位小姐优先安排一下。”荣梓义将身子侧了侧，露出站在他身后的白露露：“或者不能说是给我面子，准确的讲，应该是小林课长。这位是白小姐，是小林课长的朋友。”
听了这话，深田凉子眼睛里的冰山融化了一些，李士群则颇感失望。
深田凉子看向白露露，用女人挑剔的目光仔细打量她。见白露露虽然长得美，却风尘气颇浓，尤其是涂抹得鲜红的嘴唇，性感却未免有些艳俗。同举手投足斯文优雅的荣梓义站在一处，很是违和。
而白露露也同样在观察着她。由于深田凉子之前是在与荣梓义一道吃晚饭，所以今天并没有做她日常黄绿色军服配黑色军靴的打扮，而是踩着高跟鞋，罩了一件西式长款风衣，面料也是硬朗挺括，虽然个子娇小，却显得身材纤秾合度，匀称曼妙。而最为奇异的，颇有些中性的打扮配上她精致的眉眼和白嫩如豆腐的肌肤，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这女子的气质和个头，一望便知是个日本人。李士群在一旁巴结着，就差要拿出条尾巴摇上一摇，显见她的地位。再加上今天这种场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她强势的态度，白露露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但见她看荣梓义柔中带笑的眼神，白露露是风月场里混惯的，岂能看不出深田凉子对他的情意。她心里一突，暗想荣梓义恐怕是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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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啸林被暗杀致死事发之后，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当地，不能随意走动。白露露无法脱身，也只得与众人一道等在花园中。她冷眼看着警察、特务、日本兵，穿梭往来，忙乱不堪。自己则随着人群，被吆来喝去，使唤得团团转。只不过，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她与张啸林的关系，现在张啸林突然死于非命，而原本被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她，此刻也被人群刻意疏远的保持出一定距离。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询问的对象，反而并不恐慌，默默在心里想着应该怎样应对。她并没有特殊表现出忙乱和哀伤，只是在一边静静的站着，等人来叫。艳红的旗袍和她木然的表情，就象是一个厚厚的硬壳，将她包裹严实。
不过，意外见到荣梓义缓缓踱步过来的时候，白露露心里还是暗暗吃了一惊。她想他一个经济部门的官员，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见他又似乎无事可做的样子，在拥挤繁忙的众人中，未免有点不合时宜。
荣梓义不象她，并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所以便如闲庭散步一般，到处看看。只是到她面前停住了脚步。
她本想装着不认识，不愿在这种情形下与他说话，以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他却显然不这样想，黝黑的眼眸在她身上一扫，笑吟吟对她道：“在这里遇到白小姐，我确实丝毫不应该觉得惊讶。不过，夜里风凉，白小姐这件衣服虽美，却不甚实用。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说完，便脱下身上大衣让她披上。
她不明就里，本欲拒绝，却听见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腿上有血迹。”
她连忙低头，压制住脸上惊慌神色，果然见自己小腿处丝袜上有几滴血痕。她一颗心怦怦乱跳，顺从的穿上大衣。那大衣荣梓衣穿着长短适中，她穿上就到了脚踝处，虽然宽大不甚合身，却什么都给挡住了。
她不懂荣梓义为何冒险帮她，无缘无故受他恩惠，且让他抓住了把柄，心里更是不安。她心中转着无数个念头，但待整理好衣服，再抬起头时，她的脸色已恢复如常。
她对荣梓义轻声道：“荣先生真是我遇见过的最具风度的男人，原本我应该表示感谢。只是现在这种情形太为尴尬。当然……”她从来就知道应该怎样利用男人，何况荣梓义已经帮了她一步，便进而道：“如果能让我尽快脱离眼下这种境地，我就更为感激了。”
荣梓义微微一点头：“让这么多年轻美丽又穿着单薄的小姐站在冷风中受冻，只能怨那些人不懂风情。”他手一扬，指向正在次递排查的76号的特务人员。这个时候，地位高低便凸显出来，一些比较有财势的人已经开始逐步离开。而舞女们则显然会是最后被询问的一批。荣梓义扫视了一下，道：“我很愿意为白小姐效力。只不过……”荣梓义看到周围并没有靠得太近的人，便低声问道：“白小姐得让我知道，我这个忙帮得到底会不会有风险，到底值不值得？”他的目光状似无意的从白露露的小腿掠过，又望向别外。
“荣先生。”白露露羞涩为难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但声音却也压得极低：“女人嘛，总有说不出口的一些东西，不能与外人讲。”她又抬起眼睛望向荣梓义，清晰的道：“好心有好报，我绝对不会白白受人恩惠，相信总有报答荣先生的一天。”
荣梓义看了她半晌，淡淡一笑：“并不敢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