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自从小一加入了周若千的生活以来,一连几天,雨一直不停地在下。乌云遮天蔽日,灰灰蒙蒙,阴阴冷冷,整个世界仿佛从此不复光明。
叫人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周若千没有地方可去。她只能把方一带到宁静的家里,暂且住下。她给宁静打过电话,对她坦白。但并没有说明孩子与她之间的关系。宁静也没有问,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没问题,”宁静说,“你们要住多久都可以,反正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去住了,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能有点儿人气那自然是不错的。”
虽然心里觉得很抱歉,却还是不得不与宁静请了几天假,待在家里,一心一意地照顾突然生病的小一。这几天里,文逸虽然住在酒店里,但一直心系着他们,推掉很多不必要的工作,每一天都去看他们,为他们添置各种食物用品,还给小一买衣服以及玩具。
非常贴心。
这让周若千心里的感激之情越加深重。无法承受。
“其实,你不必这样……”她不知道该如何对文逸说。然而他只是看着她,微笑依旧,道,“你不用觉得负担,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小一被黄阿姨送来的那一晚,一回到家便开始发起高烧。文逸想着把他送医院,周若千却坚决不肯。他只好留下来陪着周若千,帮忙照顾了小一整整一晚。其间他隐隐感觉到,她打从心里透出来的点点不安与恐惧。
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唯独心中亦觉忧虑,他只想尽他最大的能力,照顾并保护着她。
而关于方昕的那一封信,周若千是在那晚偷偷躲在自己房间里独自读完的——
“若千:
原谅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对你坦白。原谅我,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突然决定住院。为什么我会突然把小一送到你的身边。还有,为什么六年前,我会突然把你赶出家门。对不起,若千。这三个字,是我欠你的。
其实这一切,都与小一的父亲有关。他和我本是亲梅竹马,他一直追求我,但我最后却选择了你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未能为你父亲生下一儿半女,这让我饱受着长辈们的各种不满与抱怨。这种压力最后滋长成为一种对这段婚姻的失望。我几次对你父亲提出离婚,却都被拒绝。那段时间,我几乎快要疯了。然后,我重新遇到了他,小一父亲,并和他在一起了。在你出国之后,我便搬过去和他一起住。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得知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意外得知了他的真面目。我于是带着莫大的恐惧和失望,偷偷地离开了他。
多年以来我一直处于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担忧之中,因为小一的父亲,绝非善类。其背后,拥有你我无法想象的庞大力量,它足以遮蔽一片天地,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暗自进行着一些黑暗阴谋。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原谅我无法向你透露更多。就像六年前我把你赶出家门一样,我是害怕你会卷入无法预知的危险境地。我希望你远离我们,好好地继续在美国生活,永远不要回来。那时候,我对你说下的那些狠心决绝的话语,它像一把没有柄的尖刃,刺痛你的同时,也戳伤了我自己。你知道吗,我好恨我自己。那时候我想,倘若你就此对我恨之入骨,那也是我活该。我应得的。
所以我有如今这个悲惨下场,这是报应。我原本想着就这样自生自灭,任癌细胞渐渐把我的人生就此结束。却不想命运如此作弄人,我担心了好几年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一的父亲——那个恶魔,他找到我了。他派人紧紧地监视着我,所幸的是,他并不知道小一的存在。我没有办法,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只能选择住院。
现在在你附近也一定潜伏着小一父亲派去的人,一直在监视着。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能把小一的身份透露出去。不能让小一落入那个恶魔的手里。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一个秘密。而如今我将在他们眼前垂垂死去,唯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不再有后顾之忧,从而还你们一个清静安全的生活。
如今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你和小一。相信我,在我心里,你和他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爱你们。所以我不能把更多的事情透露给你,那只会让你们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关于你父亲的死,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任何疑虑。什么都不要想,就这样带着小一,好好地继续生活。
答应我。”
方昕的字迹缭乱,但却一笔一划,似乎是在极度的病痛之中坚忍着写下的。周若千看着,眼泪逐渐漫出眼眶,太多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最后尽都溶进了泪水,流失在这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