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谈判,结束在双方漫长的沉默之中。彼此谁也没有再开口,最后是周若千先转身离开,转身的动作太大,把肩膀上的严迟照的大衣甩在了地上,她不管不顾,就那样离开,进了屋。
之后的一连几天,严迟照一直待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在他即将订婚的时候,他居然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也不用准备地在这个如世外桃源般与世隔绝的地方安心度假。
那几天里,他们也再没有谈起那两件事。一是关于严迟照即将于元旦当天订婚的事,二是关于那晚彼此的缠绵之中,周若千把严迟照推开的事。他们彼此都在内心里怀揣着各自的想法,那些先入为主的想法就像万恶的魔藤早已在种子落地的瞬间根深蒂固,再无法动摇。而他们选择避而不谈,或许是因为彼此都累了。他们之前有过太多的争执,他的傲慢与她的冷漠,他的自私与她的固执,他们就像是火与水,从来难以相容。
奈何情已至深,谁也无法自拔。
严迟照一如往常地为她做饭。他们住在与世隔绝般的地方,严迟照却似乎总是能在冰箱里拿出做菜的材料,为周若千做出各种各样的菜式,每一餐都不带重复的。无论是色香味,都无可挑剔,那水平远远超过了以前一直以来在心目中排名第一的方昕做的菜,几乎是周若千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了。她在被陈伟绑架的那段时间里,曾一度以为自己怕是再也吃不到严迟照为自己做的饭菜了。而现在,她坐在他的面前,饭桌中间摆着数碟可口诱人的菜,她看着,吃着,明明应该是无比幸福的感觉,但嚼烂的饭菜一下肚,却立刻泛出苦涩难忍的味道。
“你吃慢点,”严迟照不止一次这样对她说,“胃不好的人还吃那么多,屡教不改,看来下次我该只做一个菜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却又在下一餐的时候,神奇般地又为她准备了满满一桌香喷喷的饭菜。
“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总做这么多菜,”周若千假装抱怨,“这是分明是想把我训练成大胃王啊。”
“谁说的,这些都是因为我想吃才做的。”严迟照说着往她碗里夹一棵青菜,眼角藏着笑意,微微翘起,“你就吃这个好了。”
“我被绑架的那几天,在暗无天日的废弃钢铁厂里,双手双脚都被帮着,嘴巴贴着封条,生生被饿了几天几夜,”说到这里,周若千适时顿了一下,才道“你知道我是靠着什么熬过来的吗?”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忽然对上严迟照的目光,漆黑的瞳仁里毫无波澜,显得非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这是周若千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自己被绑架的事。虽然,并没有提及其他更多的信息。
严迟照双眼很明显地闪过一抹心疼,如陨石沉沉撞落在心头,是真真的疼。
“当然是对我深深的爱与无尽的思念啦。”严迟照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地看着她。
周若千也笑,笑得很是灿烂,“少臭美。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饿得都眼冒金星了,随时一个只撑不住就要两脚一伸撒手人寰了,还好我那颗早已绝望的心对你的厨艺还有点念想,我满脑子想着你给我做过的那些可口诱人的饭菜,想着想着,就活下来了。”
严迟照当然知道她说的并非真话。就算是对他的手艺如此挂念到足以支撑着她活下来,但也并非真是全部。她是想他的,无论是在以为自己再无法重见天日之时,抑或是在奋力挣扎着反抗的时候,无时无刻,对他的想念,只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如水一般愈积愈多。他知道。不用想也知道。
肯定,是这样的。
只是,为什么他如此相信着她是爱他的,却不肯相信她对他的爱,是唯一而专注的呢……
她对他的爱,如他对她一般,这么多年,都是从未改变的啊……
严迟照往周若千碗里又夹了几道菜,淡淡地轻轻地笑了笑,硬朗的面庞此刻极尽柔情,道:“反正以后都会一直做给你吃的,你以后再不会有那般垂涎三尺的时候。”
“以后”,“一直”,“再不会”。这样的字眼,其实是跟“永远”是一个性质的。
“永远”,那是一个根本不曾实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