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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群狼庇佑(卡恩)

童年的记忆是很模糊的,卡恩每次想要回忆的时候,看到的都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一些充斥着阴暗的丛林、湿润的泥土和青草、以及肉块和新鲜的血液。那些画面带着一种他平日里永远体会不到的感觉,每次回忆都敲击着他的神经。

青森氏族的房屋大多都是由木材和石块搭建而成的,虽然看上去并不精致,但是很坚固,即使是在连绵不断的雨季,这些房屋也很少漏水。族长的屋内燃烧着由草木所制的熏香,卡恩能清楚地辨认其中几种野花和青草的香气,但他现在同身边的几个兽人孩子一起低着头站在族长的面前,那些兽人孩子比他高很多,身材也壮实很多,青涩的脸上全是伤痕。其中一个兽人看起来刚到十岁,嘴角的獠牙还没换下,束好的头发也被抓散。

“又打架了?”族长坐在他的椅子上,双手拄着手杖放在自己面前,声音虽然威严,但并不带有恐吓。

“是卡恩骗我,他说他能同野兽说话,我让他跟猎犬说话,他没办到还说……”小兽人略带委屈的说着,但卡恩很快打断了他的话:“那些猎犬根本不说话!”

“好了。”族长的拐杖敲击了一下地面:“回到你们自己的家里去,今天不准再出来胡闹了。”

那几个小兽人嘀咕着,转身准备离去,族长又指了指卡恩:“你留下。”

族长等着几个小兽人离开之后,默默地站起身:“上一个我见过的德鲁伊,就在东部山谷的战场上,他与一头一人高的猎豹并肩作战,替我们抵挡住了那些人类的入侵。”

卡恩撇撇嘴,他知道族长要说什么。族长转过身去,走到香炉旁:“虽然我从未同德鲁伊们生活过,更没有教育过任何一个德鲁伊的经验,但我明白,那些勇士的话里曾经说过,怎样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德鲁伊。”

“等待与忍耐。”卡恩抢先说出,族长摇摇头:“青森氏族是看护着整个丛林的战士,我们在丛林各处设有数十个岗哨,成为战士,自然需要的是勇气。”

卡恩还第一次听族长这样说,族长回头看着他,手里拿过一瓶药膏,缓缓地走到卡恩身前:“你很有勇气,孩子,但那还不够。”他用毛巾将卡恩脸上的灰尘擦净,然后细致的涂上药膏。那是草药制成的药膏,卡恩感到那种药膏涂在伤口上时的灼烧感。

“即使是在面对比你高大很多的人的时候,你也不会害怕是么?”族长问他,卡恩点点头:“他们打不过我,他们的动作太慢了。”

“那很好,孩子,你是一个战士的好苗子。”族长涂完药膏,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个椅子,示意卡恩坐下:“再给我讲讲你跟野兽说话的那些故事吧。”

卡恩能同野**流,虽然也不是很精通此项。在被巴尔干纳收留之前,他误以为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能力。那些丛林里忙碌的、狡猾的、灵巧而调皮的各种生物,卡恩都曾经尝试与它们交流过,野兽们表达的多数都是自己的情感与体会,他有时也无法理解。

但他十分擅长同一种野**流:狼。塞格拉姆丛林的狼群数量极为庞大,大概可以分成六个’部族’,卡恩没想到更好的界定词。丛林东部的灰背、雪足两个氏族,南部的利齿部族,北部的血牙、白背、恐爪部族。每个狼群的部族都有着自己的狼王,他们通过数年的争斗换来了自己部族的地盘,并永远守护他们的领土。

狼群之间的冲突多数发生在食物匮乏的冬季和炎热的缺乏水源的夏季。他们会为了一只独角鹿大打出手,为了猎人狩猎后留下的腐肉你争我夺。但这六个拥有极多狼群的部族从未被相互吞并。

卡恩可以同他们交流,事实上他同每一个部族都曾经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流,因为他曾是狼群的一员。卡恩曾经被灰背氏族抚养了三年。他记不太清当时的情形了,那似乎和自己幼年没什么区别,他被狼群所照看,在母狼身下哺乳,和其他的幼狼抢夺**,断奶后,卡恩同幼狼一同吃那些由公狼狩猎带回来的肉类。

每次回忆到这里,卡恩就只能回忆起那些破碎的画面。带着一种很少见的,感觉或者说是体会,贯穿卡恩的全身。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回到了狼群,自由的奔跑在林间,草叶和低矮的枝桠划过他的头发,地上的泥土发出雨后清新的芳香。他能感受到猎物散发的恐惧的气味,他能感受到丛林中各种声音的频率,能够清楚的判断他的同伴们在他身边什么位置,即使他没有去看。

卡恩喜欢那种感觉。

直到被巴尔干纳收养,青森氏族的几位年迈的兽人曾给卡恩讲起过,他身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那种力量已经不被兽人所认知几十年了,兽人称那为’兽化’,帕恩的恩赐,可以化身为野兽的力量。

虽然如此,卡恩一直不知道究竟如何使用这份力量,但他无比期待那种感觉。那种奔跑在丛林中,无比自由,拥有着强大力量的感受。

但现在,他虽然也在奔跑着,但他的脑海里只有不断涌出的恐惧。

身后有四个跑得飞快的人类杀手,他们两个持着长剑,一个持匕首,另一个持手弩。卡恩熟悉这片熟练,他灵巧的在灌木和树下的缝隙中狂奔着,想要与身后那些人拉开合适的距离。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跑更为合适。

他现在的脑子里全是那些血与火的景象,那些被尖叫着杀死的女兽人和孩童,那些被火焰吞噬的青森氏族战士,被坍塌的房屋压在里面的老人们。他的氏族在一瞬间就覆灭了,卡恩无法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到无比的痛苦。

与他的手被刀刃划破时的痛苦不同,那种痛苦是明显而又直接的,卡恩感到的是一种沉闷无法宣泄的痛苦,他甚至不想哭泣,虽然他很少流泪,但他知道那是在痛苦时应该表现出的情绪。

“卡恩,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巴尔干纳曾经这样问过他。

卡恩刚到青森氏族的时候,并不受欢迎,但是由于与生俱来的乖巧性格,渐渐在氏族里也成了一个被长辈喜爱的孩子,同龄的兽人小孩都比他强壮很多,但卡恩在打架上从不落的下风,他天生的灵敏和机智让他总能打过那些比他高比他壮实的兽人孩子。除了兽人们增强好胜的性格之外,那些同龄的孩子们或者比他稍大一些的兽人们,对卡恩都是特别照顾的。

铁匠铺的芮格尔大叔像教自己儿子一样,教会了卡恩如何打造武器,技术上从没有任何保留,卡恩的厨艺是和莫桑格尔大妈学的,那个永远都神采奕奕的,愿意给所有客人做上一桌好菜的兽人大妈,因为一直没有一个儿子,甚至提出帮巴尔干纳收留卡恩。

前任族长奥多亲自给卡恩的额头上画了青森图腾,卡恩在没事的时候,会常常待在他的屋子里,听这个絮絮叨叨的老人一遍一遍的讲述那些陈旧的故事,骑着巨狼与龙骑士战斗的勇士,化作飞鸟和黑熊的德鲁伊。

卡恩很喜欢这个氏族,虽然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但他是活在这样充满了温情和溺爱的环境中长大的,他一直觉得,这片丛林之外,其他的世界,其他的王权和种族,都是同样的。卡恩甚至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类,他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是一名兽人,他同这些兽人一样,在成年后也会担负起护林人的职责。

他们好斗,他们暴躁,他们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但他们也团结,他们热爱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勇敢,无论面对可怕的野兽还是自然的愤怒。

卡恩一直都是这样天真地认为,直到他的族人们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从他们咽喉中刺入的利刃,几近融化石壁的火焰,在卡恩的脑子里不断的回放着,那些痛苦在他身上的每一寸肉体上重演,那些绝望几乎将他的意识吞没。

“卡恩,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那个问题如同幽灵一般不肯离去,它不断的提问着,等待着卡恩答出相应的答案。

“呜嗷”一声,在卡恩的背后,突然有一道血色的光划破黑暗,一个健壮的身影扑到了一名追着卡恩的杀手,那是一只灰背丛林狼,卡恩回头惊讶的看着它,他认得这是谁,这是曾经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几只狼之一。

“不行,快走!”卡恩下意识的向丛林狼喊着,但它凶狠的撕裂了那个杀手的喉咙,就在它准备起身扑向下一个人的时候,一直弩箭在空气中划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刺入了狼的后背,“不!”卡恩怒吼了一声,但零散的吼声从他周围响起,紧接着,又一只狼从丛林中奔出,直冲向那名杀手。

剩下的三个杀手已经有所防备,长剑向前刺出,洞穿了那只狼的身体,但又有只狼已经冲了上来。

它们放弃了围捕的技巧,放弃了最为有效的方式,而是近乎于送死一般的冲上来攻击这几个人类。卡恩很清楚,它们是来救他的。但他此时只想呼唤他们快点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利刃从一只狼的胸口拔出,带起了一流血花,温热的血液在早春的夜里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住手……不要再……”卡恩想要制止它们,但此时的他连逃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看着那些他熟悉的狼一只一只的倒下,实体抽搐着,喉咙中咕噜着血泡的声音,它们仍想让卡恩先跑。

卡恩在此时想要使用那种他自己的力量,但他却无能为力,他并没有任何诀窍能让自己随时随地的兽化,他的脑子里不断重叠着这些充斥着他的死亡,他的族人,保护他的狼群。

“巴尔干纳,你可知道你身后站着的,是人类的孩子么?”

“卡恩,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愿帕恩赐福与你。”

“如果他要加入氏族的话,应该通过相应的试炼吧?”

“跑,别回头!”

交织混杂的话语在卡恩的脑子里回荡,他楞在原地,眼眶里的泪水如决堤一般留下,而他的声音完全哽咽在了喉咙里。“不要杀他们……”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他们?”卡恩的眼睛像是充血了一般,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愤怒。

“人类……人类……人类。”他着魔了一半念着这两个字,看着那三个手持着武器正走向他的杀手。手弩已经上好了新的箭,直勾勾的对着卡恩的脸。杀手没有迟疑,弩箭脱弦,带起细微的响动射向他,而卡恩稍一欠身,侧头掌嘴用力接住了那根弩箭,他的牙齿不知何时变得锋利无比,‘咔’的一下将那根弩箭咬碎。

卡恩伏下身子,四肢着地,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带着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人类……杀光……”他的喉咙发出可怖的声响,如果那还称得上是语言:“全都杀光,一个不留!”像是野兽的嘶吼一般,卡恩一跃而起,把旁边的树干当做了跳板,四肢用力一蹬,瞬间便扑在了持剑的杀手身上,他的獠牙深深地刺入那人的脖子,就像狼一般,他将那人的血管咬断,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接着他在另一个人的匕首刺过来之前,就跳开了原地。

又一根弩箭射了过来,卡恩灵巧的跳到旁边,身形如同鬼魅,他的脑海里又体会到了那种难忘的感觉,他可以听到四周所有的声响,他可以在黑夜中清楚地看到那两个杀手的身形。林间的气味像是清晰的文字一般展现在他的脑子里,但只有一点不同。

卡恩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畅快与自由,他的内心如同燃烧着一般,那是翻涌的愤怒。

“呜——嗷!!”卡恩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狼啸,狼啸尖锐而锋利的刺破了夜晚的空气,整片森林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他听见了周围不断接连响起的狼啸声,无数奔跑的狼将丛林间的飞鸟全部惊起,数不清的步伐几乎让整个丛林的地都震动了起来。

卡恩看着如同鬼火一般的绿色荧光渐渐点燃了周围的黑暗,他直面着那两个人类杀手,他们的恐惧就像是血腥味一样散布在这个空气中,但卡恩连嘲笑都不想。

“LaosRhbos(兽人语:追杀他吧,群狼)”

卡恩的视界里残留的只有翻腾的黑影山呼海啸的覆盖了那些自不量力的人类杀手,然后奔涌着冲向青森氏族,它们会把所有人类全部都吞噬殆尽。在丛林中,没人能和整个狼群抗衡。

“杀吧,杀吧,把他们所有人,都杀掉,嚼碎它们的骨头,喝干他们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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