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虽告一段落,但任是哪个女生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很快的在心底消弭影响,宁清明显仍处于不安之中,旁边一有陌生人经过就惊吓不已,状况颇令人担忧。
钟淼替她请了假,且亲自将她送了回家,安顿好之后,又细心的交代了刘妈,然后才开车回钟家。
深更半夜的,远远就看见自家客厅亮着灯,钟淼了然,故意在车库里磨磨蹭蹭,比平时多耗了一刻多钟才进门。
沙发上,钟磊正襟危坐,见她进来,几不可查地松口气,但语气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听说你正在上课的时候丢下学生跑出去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上心啊?”
钟淼表情比他还淡然:“没什么,一个学生出事了,我去看看情况。”又故作诧异:“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关心起我的行程了?”
脸不红气不喘地扬了扬手里攥的酒瓶:“你不是喜欢收藏红酒?我新得了一瓶好的,想等你一块尝尝。”
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谢了,不过我那学生的事还没完,暂时没心情喝酒,我先收着,等哪天心情好了再叫上你小酌一番。”说罢,也不管他便秘一样的脸色,径自朝楼梯口走。
平白失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品牌,又没得到想要的信息,眼神极为不友善地盯着她姐的背影。
“一,二,三,四……”钟淼在心里数着数。
“姐!”
果然,不出五下,钟磊已经开始在身后唤她。
“什么事?”钟淼气定神闲地回头,佯装诧异。
钟磊不说话,眉毛越压越低,眼看就要发飙。
“没事我上楼了啊。”钟淼难得看见弟弟吃瘪,乐此不疲地逗他。
“钟淼!”钟磊吼她。
“行了行了。”钟淼见好就收,转身坐回沙发上,“她没受伤,受了点儿惊吓。其他事情我已近处理好了,不过她这心理创伤,我可没办法帮忙。再多的信息我也提供不出来了,你要是不放心呢,可以亲自去看看。”
钟磊在听的过程中,已经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听她讲完,斜睨了一眼过去:“谁让你说她的事了?我只是想问你第一次去警局有什么感想,再说,谁要去看那只白眼狼,她的事跟我又没关系。”
“臭小子!”钟淼咬牙切齿。
钟磊对他姐恨恨的表情视若无睹,站起身准备上楼,背对着钟淼摆摆手:“我去睡觉了,那酒先借你过过眼瘾,明天记得一滴不落的还我。”
钟淼捂着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着没有冲过去扑向那道嚣张的背影。
即使是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宁清也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一个接一个地到来,侵占了她处于休眠中的神经。
她放佛看到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母亲,正看着一旁坐在地板上边玩积木,边唱着老师新教歌谣的她,母亲那时候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她说:“清清,小点儿声,让妈妈好好睡一觉。”
她听话地住了嘴,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不知过了多久,端着中药的刘妈进来,向床上的母亲望了一眼后,手中的托盘“啪”地摔到了地上,漆黑的药汁洒得到处都是,染脏了地上那张母亲最喜欢的米色地毯。
在刘妈的呼喊声中,有更多的人进来,有人惊惶地叫,有人声音发颤地打着电话,呆呆的她直到最后才被匆匆赶回来的父亲一把抱进怀里:“不怕不怕,还有爸爸。”
有医生赶来一番查看后,无奈地冲父亲摇了摇头。父亲的身体颤了颤,然后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但她还是从那粗糙的手指的缝隙,看到了母亲苍白如纸的脸正在被一张同样苍白的床单缓缓盖住……
她放佛又看到十八岁的自己,正被贺季楠牵着手,无忧无虑地走着,快活得像外公家里养着的那只整天蹦上蹦下的小鸟,深冬的街道上,竟也不觉得寒冷,两人傻傻地一直走着,像是不觉得疲累,像是还要走很远。
突然有白喇喇的车灯直直地照到他们的脸上,刺目的强光中,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突然被人分开,她被一阵大力挟裹进一个强硬的、溢满怒气的怀抱中。
“清清!”身后的贺季楠大叫着,似乎要冲上来解救她,但是很快又有几道黑影走过来,将他拖出很远。
她被人扯拽到一辆车前,后背抵在车身上,被光线刺得直流眼泪的眼睛还来不及看清任何东西,那人已经俯下身,狠狠地咬上她的嘴巴。
真的是咬,他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在她柔润的唇瓣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痕迹,有血珠渐渐渗出来,铁锈味沁满口腔,她恐慌至极,手脚扑腾着,却怎么也挣不开那铁钳一般的制约。
她能听到不远处传来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闷的声音,她还能听到刻意压制的痛呼声,她慌乱地用手摸索着,渴望找到任何可以反击的工具,然而也只是徒劳地任指甲在车身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嘴唇被噬咬得已经麻木,鼻间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在她以为自己难逃厄运的时候,那人却放开了她。
慢慢恢复视物能力的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张脸,每个字都像过了血一样说出来呢:“钟磊……”她的视线又缓缓移动,看到了不远处宋思木和江山正架着贺楠的身体,其余几个人轮流往他身上抡着拳头。
“别打了!”她哭着喊,一张嘴,眼泪和鲜血混合着进了喉咙里,又烫又涩。
钟磊身上还满是酒气,见她满脸的急切,却是对着那个人的,当下怒气更盛,厉眸一瞪:“往死里打!”
那几个人的出拳声更加密集。
“别打了!……求你了,钟磊。”她颤抖地捉住钟磊的手,哀声的求。
钟磊俯低身子,一张带着怒色的脸庞凑近她:“他大半夜的牵着我女人的手出现在大街上,你说我该不该打?”
宁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钟磊眯起眼睛:“那就是你的错了,你说该怎么办?”
“……对不起。”宁清屈辱地道歉。
“就这么三个字?”钟磊姿态强硬,转头吩咐宋思木:“继续!”
“不要!”宁清死死扯住他的手臂,咬咬牙,终是开了口:“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钟磊不依不饶。
“不会……跟他在一起。”
“给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钟磊低声说完这句,朝宋思木挥了挥手,后者这才放开身上已经满是血迹的贺楠。
宁清擦掉眼泪,迎着贺楠震惊的目光,将手放进钟磊的手心里,转身,忽略掉如被刀绞的心疼,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去。
她好像又看见自己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看见手术室门口,医生正跟钟其秀说些什么,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看见她来,眼神里的悲悯显而易见。
然后父亲就被人推了出来,她想扑上去,中途却被钟磊拦住,紧紧地困在怀里,只能远远地看着父亲又被转送到重症监护室里……
很多很多的旧事以梦境的形式唤醒她的记忆,她窝在被子里,紧闭的眼睛里慢慢流出泪水。
宁清病了,高烧,三十九度。
刘妈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后仍旧得不到回应,慌了神的她赶紧推门进去,就看见宁清脸颊通红,连意识都混沌了。
然后就被紧急的送往医院。
宁清模模糊糊觉得似乎有个人一直守在身边,时而拿手掌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时而帮她掖着被角,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很多,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朝那手掌的方向靠了靠。
清醒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坐在床前的是钟其秀,正眼神担忧地看着她,见她醒来,连忙凑近。
“你这孩子,心里害怕就说出来,非要把自个儿憋病了。”钟其秀嗔怪道,她刚从外地回来,就从芸子口中知道了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然后没在家多做停留就又赶来医院。
“秀姨……”宁清喊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嗓子眼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
“我知道。”钟其秀难得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不用管,有我在,就别想有人给咱们家的人气受!”
“嗯。”宁清哽咽着点点头,拥紧被子,在身心的放松中再次沉沉地睡去。
因为钟淼的要求,校方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均守口如瓶,黄雅静和贺楠自然也不会说出去,所以校园里并没有恶意的流言传出,就连简婕也只当宁清这几天的无故失踪仅仅是因为生病。
宁清无意中听说那人本来休养几天后就可以出院的,可是又被人打了,伤口被撕裂,由中度脑震荡变成了重度脑震荡,而且精神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至今都还在病床上躺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刻意不去想是谁动的手,只当那件事是一场噩梦,赶紧遗忘掉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