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山来,一阵凉凉的秋风早就将那被太阳捂热的温暖带了去。
司马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合上了面前的厚书,拿起了放在门后的木剑,去了家后面的小树林。
她也不喜欢舞剑,只是舅舅是西国武将,母亲走前特意嘱咐舅舅务必教她习武,她才尴尬至今。
“或许,这本就是错。”月嘟囔着。
月今年十六了,虽然没有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但眉目之间的清秀却让人看不厌烦。从小便没了父亲,母亲跟着舅舅,好在母亲没有改嫁,日子过的还算是不错。只是在她十一岁那年,瘟疫突发,夺走了她最亲地母亲。
自打那时起,她脸颊便少了笑容。每日只是努力地读书,习武,刺绣,男不男,女不女地过了五六年。
卧坐在地上的月,痴痴地看着头顶已经升起的大弯月,“为什么,我要如此卑微地活着呢?”
再记起前日夜里梦到的凤凰弯弓,心里竟如此不安,不禁冷汗一身。
她无心习武,早早收了场回了去。
“你怎么了?”舅舅打断她的思绪。
她愣着好久,才站起回答:“没事的,舅舅。”
“快要入宫了,你得好好准备才是。手头的绣艺可绝不能落下。”司马黔拍了拍月的肩膀。
是啊,快要入宫了,原本像其他姑娘一样怀着一点点期望能成为太子妃或者宫嫔,结果,她竟是只有进宫做女官的份,这辈子怕是只能在宫里孤独终老了。
月没有回答舅舅,她自然知道,舅舅也有舅舅的无奈。他的独生女司马芸是进宫做家人子,和她,便有了天差地别。
司马黔走了,留下月一个人在房里彷徨。她又点了盏灯来照亮手中的彩线,龙飞凤舞之间又回想起了母亲。小时就听说,她母亲曾经是宫里的绣娘,因为绣艺非凡受到了圣上不少嘉奖。她这次也是要进宫做绣娘,可凭她如今的手艺,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
手里绣的是母亲画的“龙凤呈祥”。说是要用它参加选拔,可到头来,还不是拼人情,拼靠山。
此番西国征得各大臣家中适龄女子,虽说是充实后宫,实则是为太子选妃。
也正是如此,朝廷内外都不愿意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就算家中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也会推举中意的对象。
月的妹妹司马芸天生就是一个尤物,长相妩媚,身段妖娆,说起话来更是温柔如水,不像月这样冷冰冰的。
只是司马一脉一直不受朝廷重用,她若是想做个普通妃子倒好办,可要是相当上太子妃,以后母仪天下,怕是没这个运气。
月一想到自己入宫以后又要受人欺负,她便闷闷不乐地翻来覆去,迟迟没有多少睡意。
第二日清晨,月早早起来梳洗好,想要出门走走,顺便去见见杜清清。未料,芸也早早起床,遇见她,自然要打声招呼。
“这是去街市买丝线么?”芸问她。
“不了,丝线早就买齐了。只是去街市逛逛,散散心。”月如实回答,她是不愿意听到芸娇媚的声音的。
“往后进了宫,我的衣服荷包鞋子,都要劳烦姐姐打理了!”芸勾起嘴角,好生得意。
在家中,她好歹是姐。到了宫中,若是芸被选上,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妃嫔,那还是主仆。
月皱着眉头,不再理会芸,甩头走了。
早晨的街市还不算人多,可遇见前去上朝议事的官员,还有些托运蔬菜的老生。
随处可听闻叫卖糕点的声音,也可见蒸包子时裹着面粉香气的水汽。
月带着斗笠四处逛着,肚子不饿,却也想尝尝豆腐花的味道。
她找了摊坐下,吃起豆腐花来。却无意之间的一抬头看见了杜清清,可她刚想和杜家大小姐打招呼时发觉不对劲……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些面熟,可她却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可以肯定,他是上次给舅舅贺寿的一名朝廷中人并非江湖之悲辈。
年龄不大,应该才刚刚成年。见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月有些不安。杜清清是杜家大小姐,她爹是护国大将军,此次入宫的名单上也有她的名字,据说,她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可她现在,竟和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子一同在街市上有说有笑,只怕是……
月只能喝了豆花再偷偷走掉,不敢再多事。
又走了一会儿,有些卖首饰的摊子也出来了,月随意地走到一家,拿起了一对玉坠把玩起来,可又不住地想刚才看到的场景。
他们俩应该已经相识很久了,而那名年轻男子,却是她曾经见过的人。可她若是进了宫,凶多吉少。
“姑娘!”店家打断了月的思绪。
月抬头,再看看手里的坠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从荷包里掏出了碎银子递给店家,收起来坠子。
月无心闲逛下去,只得回去再做会儿针线。
进庭院之时,见府前停了一辆马车,月没走近,只当是寻常事务。
可从车子上下来的却是颜色鲜艳的绸缎还有精致的珠宝首饰,这些都是月没见过的。
西宫之中,仍旧是不平凡。
太子马超一向以风流倜傥闻名,且说是宫中女人,就连宫外的世俗女子,只要他喜欢,大可掷千金换的一夜春宵。西王马湛是百姓拥戴的好君王,可眼下,这太子的行径却让他头疼不已。
马超的母后浦丽是个强势的女人,浦氏一家更是掌握着政权。马湛甚至得看他们的眼色,更谈不上换太子了。
这大婚一事就是怕闹出事来,才先以征后宫的形式进行太子妃选拔。
杜氏一脉和浦氏更是世代联姻,因此,西后早就定下了杜清清和超的婚事。
太子没有反对,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无用的女人罢了,他大可以继续玩乐,不理朝政。
可若说太子昏庸无能,却也谈不上。
超继承了马家的好功夫,武功不在武将之下,气宇非凡,颇有天子风范。后宫之中,仰慕其者无数,他也丝毫不手软,曾传十六岁时便于西王淑妃有染。
虽说他父皇母后催他催得紧,可他仍旧不紧不慢。
这日,听闻红采楼来了位新人,姿色颇有韵味,他按耐不住,天还没暗下来,就急急忙忙地坐马车出了宫。
未到红采楼,突然瞥见一旁有人静坐着,面前是一把看似不错的薄剑和一把银匕首,便招呼停下车来。
超走过去,弯下腰来,将剑托起,仔细端详。这时,一名妙龄女子也把玩着方才倒在一边的匕首。
超好奇,直起身子想看出斗笠下的真面目。
月警觉地抬头,见有一神采奕奕者目光不离她的脸。她自然是不高兴的,侧身问卖家:“这匕首是什么价?”
卖家笑言:“十两,不多也不少。若是配着这把薄剑,一共三十两!”
月随意地瞅了瞅超手中的剑,确实不错,做工精细,不比那些宝剑差多少,三十两自当是买了便宜货。
“一同买下了!”
卖家笑着点点头。
可超觉着有意思,不肯放下:“姑娘真是识货!”
月不理会他,她每日逛街市多多少少会有男人与她搭讪,她一向不理睬。
卖家想要收回超手里的剑,超不肯:“我出五十两,买下这剑!”
月这才正视他,浓眉大眼,鼻梁又挺又直,嘴唇实而不厚,实为丰盛的面相。
月无心和他争斗,掏出十两来。未料,超扔给卖家一大包银子,足足有一百两碎银。
“算是欠姑娘你的!”说罢,单手握剑而去。
月呆呆地见他上了马车,愣是站着好久都没反应过来,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偏是要多花钱和别人争抢。
她抱着银匕首就像抱着宝贝一样地回了去。
匕首的刀锋连着月光,发出耀眼的一闪,那像是许久的召回。可月却觉得有些不祥,怕今后这匕首必将染上鲜血却解不净仇恨。
日子一天天逼近,月扯了些红绸子,绣上了憨厚可人的水牛,做成荷包。正值丑牛之年,月想把它们送给将来在宫里遇到的朋友,舍友。
而司马芸则是到处找绣母,为她准备衣服和首饰。
月要先于她进宫,早早地就把行囊包好。
进宫前二日,月去和杜清清告别。没有提及她那天所见,只是单单说了一些告别不舍的话语。
杜清清看上去,像是准备充分了,对于进宫,也很是激动。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杜清清要去做太子妃了,自然是激动的。
回到自己房里,舅舅正在等他。
“舅舅,您等了我很久么?”月看到了一旁的油灯已经因为快没了油,火光发颤。
司马黔缓缓站起,拍了拍月的肩膀:“马上就要进宫,你务必保重才是。”
月笑笑,没说话。
司马黔继续道:“进了宫以后,不能在别人面前提你母亲,更别让人知道你是她的女儿,只能说她是你姑姑,知道了么?”
月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些话,舅舅以前说过,她没太在意,难道真的有这么重要?
“知道了,舅舅早点休息吧!”
“还有……”司马黔继续说:“对于皇宫之中的那些皇子,甚至皇亲国戚,你都要保持距离!那趟水太深,你就算试也不要试!”
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也知道这宫里头可不比外面,不明不白死掉的不知道多少。
“最后……你绝对不可以和皇子有纠缠!”司马黔很严肃地说出这话来,让月好生琢磨。
皇子,为什么是皇子啊?月想不明白,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皇子相差太大,不能有非分之想,只是……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突然提出来呢?单单是为了明哲保身么?
月为油灯加满了油,默默坐在灯前,把将要呈上去的作品包好。
想到进宫之时还要搜身检查,佩剑肯定是带不进去了,只能带着那前几日买来的匕首,还得东躲西藏。月把佩剑挂好,陪了她这些年,怕是再也无法相见。
难道自己注定孤独终老在这冷漠无情的后宫之中么?
进宫之日终究是到了,住在京城便是今日才启程。
月向舅舅和舅母行了大礼,便在下人陪同下进了这虽不高却看不到边的宫门。
月被带到了住处,十二个人一间的屋子,小得很,空气也不流通,地上也潮湿不已。
虽说是临时的住处,可若是不能被司制房选上,那就得一辈子住在这里干杂务了。
与这些刚进宫姑娘们同住的还有一位有些岁数的老姑姑。
她像是不谙世事,都不和她们搭讪。只是说道:“这宫里头,只有大富大贵,没有幸福安康。”
“可是大富大贵,不就幸福了么?”有个圆脸的姑娘插嘴道。
老姑姑笑笑,悲凉的笑容让月心底染上一阵很难挥去的寒意。
夜里,姑娘们围坐在一起,互相了解。
月是京城人,舅舅又是不大不小的武将,只是父母双亡,令大家唏嘘。
也许大多像她这般的家庭,都舍不得把女儿送到宫里做宫女吧。
有一位姑娘拿出自己做的蝴蝶步摇,接着好多人都把自己精心准备的作品拿出来。
看来司制房是竞争最激烈的,月犹犹豫豫地把她绣的桌布铺了出来……在灯火下,显得那样雍容华贵。
“这图案还真是漂亮……”众人赞叹。
老姑姑坐过来,抚摸着这“龙凤呈祥”的凤眼道:“这凤眼绣得好生独特,不像是寻常的凛冽,倒有几分婆娑之感!”
大家都觉得老姑姑想法太偏颇,有这华美的秀艺,何必再理会区区凤眼呢。
月独自琢磨着,仔细一看,凤眼确实是婆娑,甚至有些结郁,可之前母亲给的图上并没有这种迹象,可能是自己绣艺不精湛,绣得不像。可这能滴出泪的眼让月好生心疼。
凤与后齐名,乃尊贵之身,如何能将这忧郁脆弱示人呢?
自己一针一线地,竟完成了这样的图案。
若是被其他人看出来,怕是会视作不祥之物。
月狠下心来,将这图样重新塞回包里,再从包裹里拿出另外一份。这一份虽没有“龙凤呈祥”那么大气,可也有小家碧玉的秀美。
“幸亏是准备了两份!”月暗自庆幸。
第二日清晨,各房的姑姑来收作品,月便把“蜻蜓点水”图给交了上去。
这才得了空,四处闲逛了一番。宫里不像她想得那样冷清,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只是去不了正殿那边,见不着什么贵人。
突然走到了一破亭子,却被身后的猫咪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斜着摔下。
未料,她并没有掉到地上,而且被人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