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从一堆礼物中找到了一盒茶叶,打开闻了闻,虽然辨别不出好坏,却发觉是清清平时喝的味道,再看看礼单的名字:郑钰。
是清清的舅舅送的,果然是用心的。
月把它们抽了出来,把它放在托盘上,端去了清清的房间。
莺儿还在给清清梳头。清清见月进来,微微地笑了笑。
月走到她身边,给她闻了闻茶叶。
清清道:“味道比往年的还要好,舅舅真是越发用心了!”
月转身把茶叶放好,又走过来,却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只是盯着清清那头浓密的秀发。
“你不应该给孤泡一壶么?”清清问道。
月被问住了,月不太会泡茶,自己喝还行,可拿不出手的。
月只好摇摇头。
“莺儿,你去泡茶。”清清再吩咐道。
莺儿放下梳子去拿茶具了。
而清清则把梳子递给月,道:“你来替孤梳头。”
可清清是知道月不会弄这些的,从小,月就喜欢看着清清梳头,有时也会给月梳各种各样的发髻。
月再摇摇头,心里头苦闷得很。
清清转过身来,问她:“你除了会舞刀弄枪和刺绣,你还会什么?”
月看着清清苦口婆心的样子,又想起从前,从前她也是如此问她。清清总是劝月儿多学些女人该做的事,可月无动于衷,现在倒好,连梳头都只会一种,茶道更是在糟蹋茶叶。
“那我也学不会啊。”月嘟囔着,好不开心。
“可是你是我的最高尚宫,如果你什么也做不了,我该如何是好呢?”
清清今天特意提起这件事,是因为超昨夜突然说起月儿来。他早就看出月什么也不会,才想刁难一下她。
“我会去和礼官学的!”月委屈地回答,心里想着,本来就是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还让她来做这么难的事,清清真是变坏了不少。
月打着清清的名号去要了各式茶叶,茶叶的名字她却怎么也记不清,哪怕是带着本子记了,也仍然对不上号。
胡乱之间还把龙井撒了一地,月慌慌张张地把它们一点点地扫起,却发觉有人近身,抬头,是那张几分熟悉的脸。
“姑娘在学辨茶么?”温柔入骨的声音随之而来。
“啊,对啊……”月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弯下腰,帮月把散在地上的龙井扫起一些。月缓缓站起,靠近之时竟然嗅到了他衣服上的麝香。温婉而沉稳,和他的气质是如此相衬。
“你怎么到太子宫来了?”月问。
“自然是主人请我来的,不然我哪里敢如此大胆?”他笑笑,整理了一下皱褶。
“那……我给你端杯茶吧。”月转身去拿茶具。
“不必了,你的茶艺恐怕伺候不好这么些名贵的茶叶。我还得去主宫呢。如果你想学茶艺,又不想找礼官,那来找我便是。反正我成日没事闲着泡泡茶,倒着雅致。”
月点点头,道:“好,有机会我一定去!”
南宫太子林凯,自十岁起就被他那昏庸无能的父皇送来西国做质子。比超还要年长一岁,却俊秀得很,温文尔雅,不像超那般粗犷。
可论起相貌,宫里头的宫女妇人都偏爱超的浓眉大眼。而对于清秀的男相恐怕没啥兴趣。
可月儿不好这口,她倒觉得,男子眉目清秀看着更是爽心了。
更何况,这林凯能文能武,一点也不比马超差。虽然身在异国,恐怕没有停止过挣扎,常常偷偷潜入各府。
一来往去,西国不乏心向南宫之人。于西国而言,他是一个迟早要除掉的人,现在留着不过是还弥留下少许价值而已。
从那夜月顺手救他开始,月就明白,自己才踏入这宫廷没多久,就被人手握了软肋,想要克服恐怕是难的。就是害怕被迫滚雪球,越来越被动。
月静静地想了想,既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就去学个茶艺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跑到礼官那里去,只怕是更丢清清的人吧。
月把桌上的茶叶收了起来,清清却派人喊她过去。
月急急忙忙地去了殿中,清清坐在榻前发呆。这还是自打她入宫以来头一次看见清清如此发愣,月有些慌乱,赶忙让房间里的人都出去,再走上前问:“娘娘,你怎么了?”
“月……”清清望着月的眼神让月儿揪心。
月与她齐坐,再问:“刚才还好好的,你到底怎么了?”
“司马芸进宫了对么?”
被清清这么一问,月的心被狠狠地一揪。她一直瞒着不说以为没事,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还是如此衰弱的反应。
“我原本想说,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再怎么横,也只是个侧室。”
“原来殿下对谁都一样……”
月听着这话觉得一点儿也不对劲,到底怎么了?一向开明的清清如何一念之间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你是他的发妻,他对你和对别人当然不一样了!”
月说完这话突然想起,“邱文城”三个字。那他怎么办?才多久的功夫,难道清清就把他给忘了?
清清不再说话,只是让月照顾她洗漱,没吃晚膳便去床上躺着了。
清清睡下了,又不是月儿值夜,月就又开始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
突然瞅见一旁的树丛有一只野兔路过,月瞬间来了兴致,一路追了过去,再猛地往上一扑,把兔子抱住。
兔子不大,费不了多少力气。可是抓了一只兔子又能做什么呢?
想了好久,突然想起明天还要去找林凯学茶艺,不如就把它做个见面礼吧!
月偷偷地跑去了厨房,把兔子杀了,把兔皮剥了下来,再洗干净血水以后偷偷地遛回了寝房。
莺儿恰巧在房里,见月袖口都是血,吓了一大跳,又看见月手上没了皮的兔子,差点吓得昏过去。
月连忙给她解释了一番,可这没怎么见识过血的莺儿还是一副受惊未醒的模样。月无奈,只能说是买了兔子给清清做围脖,这件事才勉强敷衍过去。
莺儿睡了以后,月又支撑着爬起来找到针线把灰色的兔毛缝成围脖,恍恍惚惚之间趴在桌上睡着了。
起来时莺儿已经走了,月才匆忙地梳洗。
月拿着围脖蹦蹦跳跳地去找清清,清清却一眼看出这是野兔毛,又开始数落起月来。
月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她面前,而这兔毛围脖也没能送给她。
“清清以前可不这样!”月嘟囔着,好不开心。
月回了房间,把昨日洗净的兔子肉切好再用布纸包了起来。见还有些时间,便把兔子毛再拿出来再向上绣了点荷花的图案。
虽说没花上多少时间,可最后的作品却让月儿越发觉得好看,决定自己留着这顶帽子。
过了晌午,月带着兔子肉和随身的册子来到了逸风阁。
逸风阁的位置很偏,既没有靠着太子宫也没有靠着大殿,而是靠近后宫的桂宫之处,月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这里。
这一带幽静得吓人,逸风阁前的竹子随着风发出“瑟瑟”之声。
月抱了抱肩膀,鼓起勇气地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干瘦的小厮,月儿把碎玉递给了他,再等了一会儿,小厮带着她进了客堂。
这屋子虽然不大,却宽敞得很,没啥多余的器具,倒是四处摆着各式各样的瓷器。
轻风飘过,还能闻到麝香的味道。
“晚上不值夜吗?”凯身着麻色长衫走近。
“不值夜,这段时间都不是我。”月腼腆地笑笑。
“可我见你早上也挺闲的,还有时间捕兔子?”凯调侃着月。
月没想到他竟一眼看出这包兔子肉的来历,有几分郁闷。
“太子妃嫌我笨手笨脚,就不要我去了。”
凯不再接下去问,领着月去了后堂。有一面墙挂着整整齐齐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面都画着叶子的形状。
“这样分得清?”月大疑。
“每种叶子形状大小都不一样,又如何会分不清?”
月随便打开了一个,里头是味道浓郁的碎叶子。
“这是黑普洱,发酵茶。”
月点点头,再打开另外一个,长得很像龙井,月便说:“这是龙井对不对?”
凯笑道:“你果然连茶都认不清。”
凯从另一边舀来了少许龙井,道:“这才是龙井,无论是叶子的形状还是颜色都很不一样。”
月比较了一番,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林凯见月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下去,只是先告诉月儿应该如何烧水,该用怎样的容器烧水。
虽然在月儿看来,瓷壶和砂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煮水,又煮不出花来。
再约了第二次见面的时间,月就离开逸风阁了。走之前还吃了一口兔子肉,不是西国的做法,月倒觉得新鲜。
一路上,月心情特别好,她是不愿意重新回到太子宫的,那里条条框框太多,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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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月端着洗脸水来到清清的宫房,听见清清哼着熟悉又悠闲的小曲。
好久没有听见这般熟悉的旋律了,月走近问道:“今儿怎么了?突然这么高兴?”
清清甜甜地笑笑,回道:“太子说过几日带我出游,去渤海的行宫呢!”
“能出宫去玩了?”月也高兴得很,闷在这里这么久终于有个机会能出门看看,何况是渤海,还没有去过呢!
“对呀!陛下不去,太子全权做主!”清清露出一对妩媚的酒窝,好生迷人。
“那……娘娘您会不会带我去啊?”月蹭了蹭清清的肩膀,难得地撒起娇来。
“那我得考虑下!”清清用手指刮了一下月的鼻尖,月配合地嘟了嘟小嘴,再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哟哟哟!这才进宫多久,你都学会撒娇了?”清清不住地调侃起来。
“哎呀!我就是想陪着你去嘛!”
“想去就说去,还说什么陪我!小滑头!”清清顿了顿,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娘娘请讲!”月客气地回答道。
“你得学会梳头!”
“啊?”
晌午,月吃过午饭就去想去后院休息一下。中途路过了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平时还没怎么注意,今天刚好有空,便想走进去瞧瞧。
还差窗户十步之时,月突然察觉到有些异常的人声。里面有人?
再弯腰缓步凑近,贴在门上侧听。
里头不时传来男子和女子的嬉笑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男子的喘气声和女人娇喘喋喋的靡音。
月顿时羞红了脸,赶忙慌张退开。
未料,里头的人已经察觉。
月转身离开,却听见门的咯吱一声。
月默默转身,抬头,果真是他……月不禁有些颤抖。
“是你啊?”超保持一贯戏谑地笑笑。
“殿下好……”月没有抬头,可用余光也能看见他只披着一件薄薄的中衣,甚至没有合上衣领,只是随意地系着衣带。
“你都看见了?”超走近。
“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月立刻回答。
“没事,看见了也不要紧。只是太子妃知道了估计会伤心,你不会让她伤心的对吧?”超凑到月的耳边低声威胁道。
月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多说话。
“殿下!”里头的女人裹着大衣走过来,扭捏之态让月恶心不已。
“怎么了?美人?”
“我这个姐姐可在乎太子妃了,她要是通风报信怎么办呀?”她拉着超的衣衫,好生难缠。
再瞅了一眼她的脸,原本就红唇大眼的,上了妆,更是羞答答的样子惹人心疼。怪不得能把太子迷住。
“正因为在乎才不会说呢,对吧?”超笑笑。
“奴婢告退。”月行了礼,狠狠地瞪了司马芸一眼。
气冲冲地回到房间,狠狠地关上门,再猛地把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一杯满得要溢出的水,一股脑地喝了下去,最后再把杯子“啪”地一下翻过来。
还好莺儿不在,若是在,估计要被月这气势吓得半死。
“不就是生得一张好皮囊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知道干些背地里的勾当!”月大声囔囔着,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听见。
再踢开凳子,叉脚坐下,用袖子擦了擦嘴。
转眼间,突然看见了桌上一本陌生的册子,凑近一看封面上挂着那个小巧的碎玉。
月想把绳子解开,却怎么也解不开,甚至连这结的构造也捉摸不透,没办法,月只好找了一把剪刀将就着剪了。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本画满了茶叶子的册子。每幅图下头还有色泽香味的批注。
月看得入迷,突然听见外头有某个宫人呼喊声才恍然醒悟过来。
这样细致的心思,月好生感动。
她把册子藏到了首饰盒里层,再欣然地出了门。
今夜是月值夜,所以月早早地就吃过了晚饭,还偷偷带了一个花卷做宵夜。
值夜这么多次,也从来没有撞见过今天中午一般的尴尬事,难道清清和太子没有夫妻之实?
月想了想,却想不出什么答案。他们两个好像能将这种事瞒天过海一样,竟然没有留下丝毫可查之证。
当日新婚之夜的喜帕的血迹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好像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月今日铁了心想去探探虚实,也许知道了这件事,才好为将来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