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上次来此钓鱼被都法师叔发现后,就狠狠批评了我们一顿。还严厉指责我们不服管教,更不许我们私下再来钓鱼。如果这次要是让他发现了,麻烦肯定不小吧?”
“肯定的。要不然……我们不钓了?我们去山下找农家买吧?”
“说的也是。不过这……来都来了,就算我们不钓,都法师叔知道后还是会批评我们的。不管钓与不钓,我们的行为本身,都会受到指责,不如先钓了再说?”
“可是……弟弟,要不我们不钓了,我们再悄悄潜回去,趁着桃花香味,都法师叔也查不到我们。我们就不吃鱼了,我给你做别的吃吧?”
“不!今天我就想吃鱼。不管了,批评就批评,挨训就挨训,反正在山上,我是公认的麻烦精。就算发现了,最多再挨顿批评,反正我也习惯了。再说,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姐你也别说了,趁师叔他们都在无为殿打坐,我们赶紧……”
“那……那好吧!”
两人正是楼岑、楼琪姐弟俩。
只见楼岑手脚麻利拿过竹杆,扯出鱼线,挂好鱼饵,拴好浮标,就抛到池里。
这时,一阵风吹来,柳条起舞,水面吹皱起波纹,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也随风而来。
细心一看池水,水质呈灰黄色,非常浑浊。特别是池里的鱼游动摆尾,更搅起池水一团乌黑,浮了上来。
楼岑心里感觉非常不爽,皱了皱眉,耸了耸鼻,忍住呼吸,拿稳竹杆,神情关注着池面上的浮标。
很快,浮标沉了沉,连续闪了几闪。突见浮标就往水里钻,楼岑双手一提,抓紧鱼杆就往上扬。
入手很沉,应该是鱼儿咬饵并上钩了。
楼岑心下一动,抓住鱼杆引导着。上钩的鱼儿应很挺大,拼命的游动起来,拖着鱼钩往池中跑去。鱼线绷得笔直,并把鱼杆拉弯如要折断似的。
楼岑非常高兴,这次运气不错嘛,一上来就有鱼上钩了。这样也好,只要钓上这条鱼,就可以迅速逃离这里,免得让冷面漠然、傲峻厉冽的都法宣冽给发现了,少不得麻烦不断。
哪知乐极生悲,本来楼琪看到钓着鱼了,准备绕过来准备帮忙收鱼。
眼看上钩的鱼都被拉出水面,一条三四斤重的玄驹赤鲤却脱钩了。
两人如坠雪窟。本来跳得扑腾扑腾的心,跟着冰凉下来。
无奈,楼岑收回鱼钩,再次挂好饵料抛入水中。
两人再次屏声敛气,藏好身体在柳荫中,静等鱼儿上钩。
两人知道,这池中的玄驹赤鲤非常多,也非常大,非常容易钓上来。
而在整个朝霞山,除了楼岑,也没人心里会惦记着这里的鱼。
果然,又看原来静静飘浮在水面的浮标,猛地一下往水里钻,这股力量很大,将楼岑手中的鱼杆拉得直甩乱颤。
楼岑这次非常小心,千万不能像刚才那样把鱼给拉丢了。
很明显这条上钩的鱼比刚才失手那条还大,因为这条鱼的反抗力量很强。
楼琪上前帮忙,绕过楼岑,站在池边准备接鱼。
两人配合默契,足见偷钓的经验很丰富。两人先小心翼翼的慢慢收线拉鱼,一边还左右看看。
人虽小心,但鱼却不这样。
只见这条上钩的鱼,凡游动的地方,必是一片浑浊。这条鱼惊起了其它鱼,整个鱼群惶惶闹腾起来,受惊的鱼群四处纵掠,不时跃出水面,又砸在池面,发出噼啪响,半个池水更被搅得灰黑。
两人被这场景给吓住了,因为声势太大,非常容易引起路过这里的人注意。
还好,一切顺利。
鱼虽拼命挣扎想要活命,但斗不过有算计的人。
因为它自己没能战胜自己的私欲,才给放饵设钓的人机会。一时的口舌之欲,让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条上钩的鱼,也就挣扎了一会,就没力气了。姐弟俩这次十分顺利的就把一条四斤多重的玄驹赤鲤拉上了岸。
楼岑一边收线一边喃喃自语:“姐,你说这池里的鱼怎么会没力气呢?要是在家里的芦湖,就这么大的一条鱼,少说也得费半天劲才拉得上岸。就算拉上岸,那也折腾不止,拼命反抗。”
“是啊!这里的鱼虽大,但力气却小得可怜。岑弟你看,这条鱼现在连翻跳的力气也没有了,还真是怪呢!”
“不管它跳不跳了,我们还是快走,免得让人发现了。”
说完姐弟俩拿起鱼杆提着鱼,如猫一样灵敏,几窜几窜就窜出了知鱼池和乐鱼亭。
两道青色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态优美,枝干扶疏,花朵丰腴,色彩艳丽的桃花林中。
凝神居里,楼岑正在井边的一块石板上杀鱼。动作熟练,没几下就去鳞剖肚,整个鱼就收拾出来了。接着又提来井水将鱼冲洗干净。
楼岑正要将鱼拿到厨房,交给楼琪制作红烧鲤鱼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楼岑脸色一变,心中直叫苦也。
果然,原来关着的门,让人从外面强行推开,跟着走进一个人来。
楼岑看着走进来的这个人,身体高挑清廋,蓄留须发,脸色沉静松冽,大约四十来岁,穿着袖长随身的青色得罗道袍。
来人用他睥睨凛然的双眸扫了楼岑一眼,楼岑只感觉空气乍被凝滞,如腊冬飞雪,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人也呆愣着,傻在那里。
“哼,楼本真!你胆子还真大,居然敢三番五次违背清规。怎么,贫道说的话,你都不放在心里,当成耳边风了吗?”
“我……我……不是的不是的……都都法师叔,弟子一直谨记都法师叔的教训,不曾敢忘……”
楼岑左手提着鱼,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居然都忘了行礼。
等他反应过来准备抱拳恭手时,一并将鱼也提到胸前,这下行礼也行不下去了,慌乱中又忙将鱼藏在身后。
一时面红耳赤、神色尴尬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了。
“是吗?你真记住了?贫道曾多次告诫你,不可到知鱼池钓鱼!你又是怎么做的?”
“弟子弟子……”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哼!”
楼岑弯下身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提着鱼,跟贫道走!”都法宣冽的声音愈加冰冷,如大冬天喝雪水,灌得楼岑被冻僵了。
楼岑木然、笨拙、彷徨、无助地跟在宣冽后面,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步一捱的向外面走去。
本在厨房忙着的楼琪听到外面动静,赶紧走出来一看,看到正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场景,也恍如木鸡状杵在那里,连手中的菜刀何时掉到地上,差点把自己的脚给砸了都不知道。
一直到院子里再没人了,四周静悄悄的,才迟迟回过神来,急急撤下腰际上的围裙,慌里慌张朝无为殿跑去。
无为殿是朝霞山玄元观主殿,是仙师玄穷打坐参道、会见弟子和外宾的重要场所,也是全山上下唯一的一座最辉煌最壮观最漂亮的宫殿。
其它殿宇,要么破旧,要么陈腐,总之很烂。
现在,无为殿里面空荡荡的。
原本习诵经意、深悟玄理、做完午课的人早已散去。只有监院宣夷和掌教玄穷仙师在说事。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就看到宣冽甩着宽一尺八寸的长袖,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两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位性格清冷孤傲,被同门戏称为“厉雪飞霜”的厉宣冽,还有后面跟着的最爱惹事,还屡教不改的楼本真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萎蘼不振地走了进来。
两人相视一看,也不作声,看看厉宣冽,又看看楼本真,都各自想着:“难道楼岑又犯了什么事,让厉宣冽给抓住现行了?”
厉宣冽抱拳恭手向玄穷和宣夷施礼后,语气冰冷严寒,说道:“禀报掌教师尊、监院师兄,门下弟子楼本真,不顾戒律,违背教规,虽经多次指谪,但仍不知悔改,又私自到知鱼池垂钓。烦请掌教师尊和监院师兄按律责罚,以正教风、以肃道义!”
玄穷与宣夷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话说这楼岑还真是累教不听,多次擅自背着人到知鱼池钓鱼,而又屡次犯在宣冽手中。
而宣冽又是个原则很强性格刚毅的人,多次对违背戒律的楼岑进行教育责罚。
没想到这次又是为这事。看来,宣冽这次真的很生气。
不过宣冽这鼻子也太灵敏了吧?刚刚还在这里打坐修道,怎么转眼间就抓住了楼岑呢?
掌教玄穷还是那样,神情安详点了点头并叫楼岑上前问话:“楼本真,你知道知鱼池和乐鱼亭两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楼岑一手提着自己犯戒的证据,一边低着头,声音懊恼回答道:“回师公的话,弟子知道!”
“那你讲讲?”
“是!知鱼池和乐鱼亭的名字,出自吾派太乙救苦天尊的《秋水》篇,经文如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嗯,不错!背得还熟溜。不过,你先后私自去钓了几次鱼?”
“回师公的话,前后前后……去年钓过二次,今年这是第一次!师公,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嘴馋了,就想吃姐姐做的红烧鲤鱼。要责罚你就责罚我的吧,这不关姐姐的事,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这时楼琪也赶过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求饶起来,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
宣冽打断两人的告饶:“楼本慧身为姐姐,没能管教好楼本真,还纵容楼本真多次违背戒律,本身就犯有大过。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过错,你也一样会受责罚……”
宣夷挥手打断宣冽继续说下去,说道:“宣冽师弟,楼本真姐弟俩违反戒律规矩,事实清楚、证据确着。两人的责罚,就由掌教师尊决定吧!”
玄穷也不说话,直接站了起来,下了法坐围着楼岑看了看,吓得楼岑腿一软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