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春节期间,下了一场特大的大雪,接着又是冰冻,一星期中,陆续又下了几场雪,雪盖冰,冰盖雪,地面上的冰雪几近一尺厚,这在衡阳是十分罕见的(难怪2008年大冰冻被官方媒体宣布为五十年不遇的冰灾,而此时与彼时的基础设施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大冰灾造成的损害也就无法比较)。街上的行人不断地有人摔跤。笑声不断地从屋檐的冰棱下站着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正在人们议论着不知这场冰雪何时融化时,转眼间,假期过去,要开学了。规定的报到时间是三天,第一天,虽没下雪,但天阴着,且北风怒号。第二天,风息了,却飘起了雪花。贺臻等不住了,约了欧阳懋一起去学校报到,两人找了一块木板和一节短绳,一个拿着绳子的一端半蹲在木板上,另一个抓着绳子的另一端拉着往前跑。在漫天铺地的冰雪世界里,两个十五岁的少年心中狂喜,轮流着你拉着我我着拉你狂跑。随着体力的消耗,真诚的友谊逐渐深深地渗入两人的心胸。不知不觉之间跑了十多华里路程,当两人头上开始冒出热气时,市八中校门已在面前。
二人到教务处报到缴费,各自去寝室看了自己的床位后,又往城里跑。二人对他们自创的滑雪游戏乐此不疲,仍是你拉着我我拉着二人到教务处报到缴费,各自去寝室看了自己的床位后,又往城里跑。二人对他们自创的滑雪游戏乐此不疲,仍是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沿着公路在冰雪上跑。这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冰冻把人们困在了房屋里的火炉边,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愿出去挨冻,特别在这就要午餐的时候,公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旷野之中除了一片雪白,就是一片寂静。跑到师专附近的开阔地,几声孤寂的叫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叫声似鸭又似鹅,放眼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二人下了公路,循声搜寻。在一个流水沟里,他们找到了那只水禽。沟里的水没冻,汨汨地流,水面腾腾地冒着雾气。那只水禽就在沟边的枯草丛中悠闲地游转,不时地伸长脖子“嘎嘎”地叫几声,好像是呼唤同伴和主人,充满期待。贺臻看着它,觉得它既像鸭又不像鸭,既像鹅又不像鹅,是什么呢?啊,这可能是一只掉队而落单的大雁!大雁,衡阳人叫雁鹅,体型比家鸭大,比家鹅小,家鸭头上无冠,家鹅头上有肉冠,大雁也有肉冠,但比鹅的肉冠小,且不明显。大雁是按季节迁涉的候鸟,一种群居水禽,秋南迁以避寒就食,春北涉以生养繁衍。迁涉时,排成雁阵,借助自身飞行产生的气流,形成升力,助幼助弱,坚韧不拔,一往无前。眼前这只掉队落单的大雁可能是体弱,也可能是伤病,在这冰天雪地里几天没见着同伴,独自孤独辗转,见了他们并不惊慌,反而像是找到了着落一样,当贺臻试探着下去捉它,一不小心,一脚踏空,几乎跌倒,一只脚踩在泥水里时,它竟匍匐在地,温顺而同情地望着近在眼前的他!贺臻一只手撑在沟壁上以防跌倒,另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捉住了它。
贺臻在欧阳懋的帮助下爬出水沟,把大雁交给他抱着,弯下身子坐在滑雪的木板上,脱下鞋子倒出水,抓一把雪擦干净泥土,又把裤脚和袜子吸的水拧干,接着穿好袜子和鞋子,站起身说,走吧。二人一人拿着绳子和木板,一人抱着鸭子,向公路走去。
你看你,把裤脚和鞋袜都搞湿了,冷不冷?
没关系,回去换。
这只鸭怎么处理?这家伙骨架好大,好重哟。
不是鸭!
不是鸭,是鹅?
也不是鹅。
什么?
你看,它的体型比鸭大,且头顶有冠,鸭没冠,而鹅的冠和体型都比它要大。
是呀,那……
这是一只大雁!野的。
野生的大雁?啊!
我们把它带回去,养着。等到春暖雪化……
我们就把它放了,让它回归大自然,去找它的同伴?
对,我们想到一块啦!
两个好朋友果然把这只大雁带回家里,尽心照料。在冰雪融化春风和煕时,叫上凌炎,三人抱着大雁跑到郊外,把大雁放了。大雁扇着翅膀围着三人转了一圈,然后起跑,起飞,飞上天空,又在三人头顶绕飞一周,才恋恋不舍地向远方飞去。三人昂头凝视,看着大雁越飞越远,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在天际。心中有点儿惆怅,但也很舒畅,最后,他们高兴了,他们想象自己就像那只大雁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他们把自己的双手伸向天空,大声叫喊,我来了!在他们明朗而纯净的心怀里,他们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很有意义的事情,同时也有一种天空任鸟飞的豪情壮志。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气候的冰冻期过去了,而人生的冰冻期悄悄地逼近了。奶臭味干的他们没有思想准备,也不可能有准备,幼稚的他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