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SZ区，松花江路，第三服装厂宿舍区。
马长远爸妈的家就在这个小区。
曲珍欣看着安装好的监控摄像机，气不打一处来，对马长远说道：
“儿子，你是有钱没处花吗？咱家有大官大将，还是有金山银山？”
马长远从电脑前站起来，说道：
“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做一个研究，统计从咱们小区门口经过的车辆有多少。这是学术研究，不是专门为了你和爸的。”
从刘芳琳家里出来之后，他给电脑城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到其爸妈家安装一套监控摄像设备。
曲珍欣嘟哝几句，又拿起扫地机器人，心疼地说道：
“长远，你真能乱花钱，买一个扫地的玩意儿，亏你想的出来。我老到连个地也扫不动了吗？”
马长苹走了过来，说道：
“妈，你儿子一片孝心，你就收下吧。再说了，你和爸的岁数都大了，不能总是弯腰扫地，扫地机器人是很实用的。”
马长远嬉皮笑脸地道：
“妈，我姐这个大医生都发话了，你就别埋怨我了。”
曲珍欣白了一眼，说道：
“以后别再买这些没用的东西，现在挣个钱也不容易。”
放下扫地机器人，她问道：“长远，小杨老师的体性怎么样？”
马长远道：“妈，刚见一面，怎么能看出体性呢？”
马长苹上前道：“长远，如果你感觉不错，主动点，别像木头似的。”
马长远笑了笑，没有吱声，心中颇为无奈。
相亲的男女谈恋爱与自由认识的男女谈恋爱是有很大区别的。
自由认识的恋爱，男人积极主动可能没有太多顾忌；相亲的恋爱，烧火棍子一头热，男人太积极主动，那要惹人笑话的。
对杨呈妍，马长远的第一感觉是还行，如果能交往一段时间，彼此了解的多一点，只要双方有心，相互扶持陪伴终生是所期望的结局。
但是，如果杨呈妍没有积极响应，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积极主动。
马长苹见弟弟不愿意说杨呈妍的事情，赶忙转移话题，说道：
“长远，去和你姐夫多聊聊，你们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
马长远和姐夫孟正国站在阳台。
看着孟正国的头顶的几根白发，马长远问道：“姐夫，最近忙吗？”
孟正国道：“还那样。给米国资本家干活，他们一定会榨干员工的剩余价值。长远，我听说你最近到你们公司财务部帮忙，你想调到那里吗？”
“没这个想法。即使想，我不是学会计的，人家也不要我。”
“可以自学会计的。论起学习的难度，会计学与数学相比，那就是地下与天上的区别。会计学，想入门，太简单了。我保证，不用一个月，你就会掌握会计的基本知识。”
“姐夫，现在是看证的年代，即使我懂会计，没证，也是没人理会我。”
“那就考个证，你是本科毕业，可以考注册会计师的，只要有了这个证，在财会这一行里，你可以畅通无阻。对你来说，这个考试不难，学习两三个月，考过三门，应该没问题。”
“嗯，我考虑考虑，有不懂的，我来问你，你别嫌烦。”
“长远，你别客气，有会计上的问题，尽管来找我。”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要学会计，工作这么多年，居然要学它，看来当年我应该报考会计专业。姐夫，当个会计，收入比司机要多很多吧。”
孟正国叹了口气，说道：
“会计和司机的收入哪个多，哪个少，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干的事情有没有意义，如果用高大上的语言来形容，那就是有没有创造价值。其实，有时想一想，会计做的事情还赶不上司机干的事情。”
马长远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孟正国道：
“我说一个理想化的情形，你来评判一下会计工作的价值。假设政府对厂商不收税，厂商需要会计吗？”
马长远不解地说道：
“姐夫，我没听懂你说的。”
“我说的太抽象了，我说一个日常生活中的事情。规模很小的商店，税务局对其收税一般每月收取固定一个数额，这叫定额税。在这样的小商店，有会计吗？”
马长远想了一会儿，说道：
“没看见会计，这种店一般是夫妻二人经营，甚至有时是一个人做。”
孟正国点头道：
“对，这种小店不需要会计，因为税务部门不根据会计帐来收税。对规模大一些的厂商，税务局是根据厂商的收入、利润来收税，需要会计帐来搞清真实的收入、利润等数据。因此，假设政府不收税，可能就不需要会计了，社会上也就没有会计这个职业了。”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一个工厂或者企业，没有车间工人，就不能造出产品，因此，少了车间工人，工厂要倒闭，或者说，车间工人创造价值；没有老板，就没有资金买设备、原料等，也不能造出产品，因此，少了老板，工厂也要倒闭，或者说，老板创造价值；少了营销人员，产品卖不出去，工厂同样要倒闭，或者说，营销人员创造价值。但是，没了会计，工厂是不是一定要倒闭呢？如果没了会计，工厂照样运转，不倒闭，那么就说明会计是无用的，没有创造价值。”
孟正国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
马长远说道：“姐夫，你的意思是会计做帐没有意义吗？”
孟正国转过头，说道：
“长远，你对会计的工作可能不了解。会计的本质是把企业过去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报告给一些人看。那么，过去的事情，无论由谁来记录，或者采用什么方法来记录，对未来有没有影响？强调一下，我说的是记录本身，而不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马长远陷入沉思之中，一时没有回答。
孟正国道：
“譬如昨天下了一场雨，这场雨对地里的花生、蔬菜等有作用，我用笔和纸把下雨这个事情记录下来，这对花生和蔬菜的生长有作用吗？”
马长远道：“虽然记录本身对作物的生长不起作用，但是明年这个时候，这份记录可以做个参考，预测明年此时可能也下雨。”
孟正国点头道：
“过去的事情的确可以作为预测未来的参考，但是也仅仅是参考，其价值实在是有限。譬如，今天的天气情况对预测明天气候的帮助大，今天的天气预测一年后的天气，其预测作用几乎为零，即使预测一个月后的天气，其作用也是非常有限。而会计报表编制最短时期是月度报表，其实，股东见到的基本都是年度报表。”
马长远说道：“我听说会计有帮助老板出谋划策，核算成本效益等功能，这难道不是会计的作用吗？“
孟正国不屑道：
“这是会计教材用来往脸上贴金的。真正的老板不知道如何经营吗？不知道成本多少吗？不知道赚了多少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会计来告诉他。如果等会计告诉，他才知道这些事情，那么他的企业离倒闭也就不远了。”
他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只要是一把手，不论他以前学什么专业，做什么业务出身，他都懂会计的基本原理和里面的弯弯绕绕。如果他说自己不懂会计，那绝对是忽悠人，并且百分百之八十是忽悠会计的，让会计放松警惕。”
马长远疑惑道：“此话怎讲？”
孟正国笑道：
“如果以后犯事了，老板可以说：我不懂做帐，都是会计做的帐，你问会计去，跟我没关系。”
马长远有所领悟地说道：“哦，你的意思是说老板让会计当垫背的，或者当炮灰、替罪羊。”
孟正国道：“差不多吧。”
马长远道：“照你这样说，没人愿意当会计的。可是，现实中，许多人都想当会计，并且大学里的会计专业有那么多学生。”
孟正国笑道：
“这就是我开头说到的事情，如果没有税务局，会计真的是鸡肋，可有可无，生产工人可以一边生产，一边记录产量，甚至也可以算一下成本；营销人员一边销售，一边记下销售收入，老板根据生产工人和营销人员以及其他数据，自己就可以算出利润，没必要请专人做记录的事情。”
他看了看认真听讲的马长远，接着说道：
“有了税务局的收税，情形就不一样了。收税的基本原理是对利润交税。税法对利润的计算方法有独特的规定，这些规定与会计的规定很类似。老板自己报出利润的数额，税务局是不相信的，而税务局也不可能亲自计算每个企业的利润。因此，学过会计、考出会计证的人计算出的利润，税务局还是相信的，而企业老板也基本认可会计算出的利润。这样，会计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马长远闻言，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有点明白，税务局代表的是政府，在政府和企业之间，会计起到了居中协调的作用。”
孟正国点头道：
“理论上如此吧，在四十年前的米国学术界，曾对会计的有用无用进行大讨论，最后的结果是：从理论上，会计是无用的，没有对企业有价值增值的作用。后来呢，会计理论从原来单一的财务会计，又多了一个分支，管理会计。其实，管理会计针对的是大型企业的日常经营管理，起个名叫管理会计，其本质是经营管理。对大型企业而言，经营管理是能够创造价值的，譬如职业的经理人，这些人的管理能力强、协调能力好，确实给企业带来了更多的利润。”
马长远点头道：
“我多少有点懂会计了。”
孟正国道：
“会计其实是一种商业语言，是记录商业活动的语言。学过会计的人，拿过财务报表，可能会看懂报表里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就好比学会一门外语，能听懂别人所说的话。会计也是如此，会了这门语言，可能会懂商业活动的内涵。因此，如果你想搞生产经营，一定要学会计，但是不见得要做会计这个工作。当会计的人，只是一个打工的，拿死工资，不会有多大出息的。”
马长远听出点门道，低声问道：“姐夫，你想转行吗？”
孟正国悠悠地道：
“干了这么多年的会计，并且还是给外企干会计，说多了满眼都是泪呀！有时想想，你开车送药，也比我这个会计做的贡献大。有了你送的药，治好病人的病，甚至救活一个人，这是多么自豪的事情呀！我这个会计干了什么呢？有人曾这样形容会计这个工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马长远闻言，有些愕然，心中暗道：“姐夫可能在米国资本家那里受了不少气。”
孟正国望着窗外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如果单单是胡说八道，那还不算什么。哎，有时，还牵涉到其他问题，这就很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