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珍藏着你最美的年华,而且越久越难以忘怀。
那是十几年前冬天,很冷。宛风坐在靠窗的位置,通过有些水汽的车窗,向外望着,路边的树不断后退,枝条还挂着零星残雪。
这是一辆老式绿皮火车,一路上慢吞吞的走着,咣当咣当的声响很大,途径每一站都靠停,虽然是节假日,但车厢很空。
到丰台车站,上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个坐在了宛风对面,另一个坐在斜对面,宛风不经意的看了他们一眼,斜对面的年轻男子中等身材,长脸,俊朗白净,很是面善,但记不起曾在哪见过,斜对面男子深深也回看了她一眼。
“你是学生吧?”对面的男子问道。
宛风点点头,她今年大学三年级,这次是元旦放假,从家返回学校。
“什么学校?”对面的男子像是要追问点什么。
“化工学院的。”
“呵呵,哈哈,咯咯!”突然同排另一面座位上传来女子笑声,高低起伏,很有韵律,宛风偏过头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笑的花枝乱颤,猩红的嘴,时而咬着香蕉,时而笑个不停。显然是斜对面男子讲了什么,引得她大笑不止,大笑时,两条腿还不停交叉摆动,宛风看到她穿的是一条黑色网纹厚袜,袜边上有一点红,很是醒目。
“吃点橘子?”对面男子很是热情。
“不用。”
“我叫王振华,你叫什么?“
“宛风。“
“你是学什么的?”
“……”
对面男子总是没话找话,宛风总是笑笑,回答也很简洁,“是”或者“不是”。
一路聊着,仿佛时间过得快了些,火车慢了下来,又要到站了,对面男子掏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递给宛风,“留个联系方式吧。”
宛风迟疑了一下,一抬头,斜对面男子正看着她,她慌忙低下头,拿起笔,把自己的宿舍电话写在了本子上。
斜对面的男子瞥了一眼那本子,他们一同站了起来。
“我们到站了,后会有期。”
“再见。”宛风低低说。
他们从她身边走过,带着一阵风,宛风闻到一阵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很好闻。
宛风以为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心中难免有些惆怅,但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或者,冥冥中早有安排。
周末的大清早,宿舍门口传达室传来讯息,“402室,宛风,电话!”
宛风迷迷糊糊的还在梦中,猛然被宿舍传话器惊醒,心里发慌,“谁,大清早的啊?”心里嘀咕着。批了衣服,忙跑到传达室接电话。
“宛风,我在宿舍外面等你。”
“……”
很磁性的声音,一时间,宛风想不起是谁?
“好……”不知为什么,宛风低低的回应了,好像她就应该这样回答,这才是正确答案。
宛风跑回宿舍,梳洗完毕,匆匆翻开衣柜,找了件湖水蓝风衣。镜子里面,是个文艺气质女孩,虽说不上漂亮,但眉目清秀,知性十足,宛风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门。
她一路小跑,下了楼,见宿舍门口槐树下站着个年轻男子,偏着头,看向远方,神色带着一丝犹豫。时值4月末,树上挂满了槐花,团团簇簇,清风拂过,偶尔几片白色花瓣飘零,缓缓地撒落在他的肩上,地上。
是他?!几个月前在火车上坐在斜对面的年轻男子,宛风的心头一突,忽觉迎面扑鼻而来阵阵槐花的香气,令她感到有些眩晕,这槐花香气何时变得这么甜腻?
他转过头来,看到宛风,微笑着点点头。
“今天有空吗?”
宛风点点头。
“我们去颐和园吧。”
宛风还是点点头,脸上带着笑。
从宛风的学校到颐和园需要乘坐公共汽车,九十年代的北京,只有地铁1号线和2号线,对于清贫的年轻人来讲,公共汽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
公共汽车上虽然人不多,但是已经没有座位了,宛风和他站在一起,手扶着座位把手。因为离得近,宛风闻到年轻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掺杂着淡淡烟草的味。
“你怎么找到我的?”宛风抬头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很温暖的感觉。
“这,是个秘密。我叫常东,在铁路工作。”
宛风笑笑,一路上话不多。
宛风在刚来北京的上学的第一年就已经和同学们来过颐和园了,这次是重游,任凭常东带着她东走西走,颐和园很大,到了中午,她和常东来到快餐店,要了两份盒饭。
正吃着,常东“呃“了一下,宛风抬头发现常东的筷子折了,快餐店的一次性筷子通常都是很不结实的,但是常东脸色变得很阴郁。地方上有个说法,吃饭时筷子折了是很不吉利的,显然,常东受了这一说法的影响。
宛风并不在意,又拿起了一双新的递给他。
他缓缓的接过筷子,慢慢的吃着,什么也没说。
那次颐和园后,宛风等着常东的再次约会,可是,常东却没有出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快期末考试了,宛风变得忙碌起来,偶尔时,她会想起常东,想着他们漫步在昆明湖畔,清风徐徐,湖边垂柳枝条摇曳,他牵着她的手,那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她甚至想到了几十年后,他和她白发苍苍时,他们牵着手走在这昆明湖畔。但是他依然没有出现。
考完试,宛风决定去找常东。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自己喜欢的裙子,淡蓝色,有些防旗袍样式,很修身,越发衬托出她恬静典雅。
来到常东的单位,见到的是坐在火车上对面的人,王振华,见他满脸惊诧地看着宛风。
“常东在吗?“
王振华似乎舒了口气,带她来到宿舍,一间红砖墙平房,房间很小,摆着两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是我的床,那是常东的,他今天有事出去了,你先坐会。“说着,王振华给她倒了杯水,”我工作上还有点事,先去忙一下。“
宛风点点头。
王振华出去后,宛风站起来,走到常东的床边,床很整洁,她用手抚了抚床单,轻轻的坐下,感受着床的柔软,寻找着他的气味。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宛风走到门边灯开关处,刚要伸手开灯,突然门“吱“第一声开了,宛风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了,待她还没有反应时,这个身影来到近前把她拥在怀里,她的心突突跳着,是一股很好闻的烟草味道,宛风微笑着闭上了眼。
“考完试了?“
“嗯。你,你怎么不来找我了?“宛风在他怀里抬了抬头。
常东笑了,把她搂得更紧些,“我常去你宿舍楼下,看着你宿舍的灯光,知道你要考试,不想打扰你,只想让你安心考试。“
一种幸福感涌上宛风心头。“可是,我更想你。“
“走,我们去吃饭。“
宛风没有想到,常东带她来到单位食堂吃饭。一路上,常东不断和同事打招呼,宛风跟在身后,半低着头,躲避着被众人瞩目打量和探究的目光,我们在爱恋吗?她不断的问自己,我们算是正式恋爱了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许少了电影里、小说里男女主人公恋爱的仪式,“我爱你。“,她在等这句话,可是常东始终没有说。
好闻的淡淡烟草味道,让宛风多少有些安心,觉得有些真实感。
吃完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天黑沉沉的,昏黄的路灯朦朦胧胧,灯光下,宛风窈窕身姿楚楚动人。常东靠近来,牵起她的手,低低的说,“今晚别走了。“
宛风有些诧异,迎着常东深邃的目光,那目光好像一张网,把她整个人罩在里面,宛风红了脸,迟疑着,不知说什么好。
像是看出了她的窘态,常东突然笑了,“振华今晚不在宿舍住,你睡我的床,我睡他的床。“
宛风舒了口气,还是颇有些犹豫,可是当她碰上常东很殷切的目光,心下不忍拒绝他,便点点头。“我给宿舍同学说一声,就说,就说,在亲戚家住了。“她的声音很低,低到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住,不知道为什么,她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常东靠近来,把她拢在自己怀里。
宛风把床铺好,推开门,见常东在外面,手指间烟头忽明忽暗,听到门声,他回转过来,抬了抬手中烟,“抽完进去。“
宛风依着门,静静的看着。常东深吸了一口,把烟头扔了,踩了下,快步向宛风走来。
宛风静静的躺在床上,她有择席的毛病,换了地方怎么都睡不着。夜静静的,能听到常东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幔帐,看到他仰面躺在床上朦胧身影,心中暖暖的。
不知过了多久,宛风似睡非睡中,仿佛有人站在身边,她一下紧张起来,半眯着眼,她看到常东站在床边,正往她身上盖薄被。
她心下欢喜,睡了会,故意翻身又把被子掉地上了,一个晚上,他俩都没睡好,被子掉了,再盖好,再掉,再盖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