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想和我谈谈吗？”唐原已经坐到了子晴的对面。
“可以。”沐子晴的回答让唐原眼前一亮。
“但不在这儿，原。我们回那条巷子。”
“子晴，我是不是还有希望?”
已经起身的女孩背对男孩，沉默着。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正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愫。
“子晴，我能抱抱你吗?”
“唐原。”女孩回首，“其实你可以不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不是吃人的老虎。”
“那我可以……”
“不可以。”女孩冷声道。随即压低了声音，用曾面对男孩无数次时的，男孩熟悉的，只有男孩听见的音量说:“梁佳还在。你跟我走。”
起风了。
翻滚的落叶从女孩的脚上攀过去，滚向男孩的脚尖。枯黄的爬山虎在灰白的墙上盘结。风将阳光细碎地从枝叶间摇下，落在女孩仰起的脸上。
“你看，这边的房子还没拆呢。”
“子晴，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知道。”
“……”
“每周五回家的时候我都会来。”
“……唐原，我相信梁佳已经被我甩掉了，她体育不好。”
难怪她一路走得那么匆忙。
“为什么要甩掉她呢？”唐原不太适应子晴思维的跳跃，或者她压根没在意他说了什么。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随着她来。
没想到会有这天，自己成为劣势的一方。
“我不希望她知道，我是来拒绝你的。”
女孩说的话在唐原听来，简直如梦话般荒唐：“……子晴，你在说谎。”
“不，没有。”
唐原冷哼了声。他到底不相信。
“子晴，高中，大学，我常常想到你。
真可笑。我那几百人的列表里居然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我找了很多人说说话，可没有谁能像你一样敏捷地捕捉我话里的谜底。
其实有个人理解自己挺好的。一瞥，她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笑，她明白你是在作势还是真的开怀。
有时候我翻翻列表，找几个人出去溜达。
想见的那个人却总是不在。
然后我想，我把她弄丢了。把那个最理解我的女孩子，弄丢了。”
子晴盯着那个一直没抬头的大男孩:“别固执了，唐原。”
“如果你常常给另一个女孩猜谜，她一定会理解你。如我一般的理解你。”
呵，解谜不就是熟能生巧吗。子晴心里暗暗不屑。她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内心，所以更不相信自己能进入别人的心里。
唐原怔了下，抬头对上女孩琥珀色的眸子。他睹见那泓清波沉静无比，似乎与当初无异。女孩静静地站在他一手能够到的地方，他满心想着能抱抱她，双臂却沉重，根本抬不起。
“如果你当初决定在另一条路上走下去，就别回头了。现在的我们早已不是童话，你即使回头，我也不会等在那儿了。”女孩的目光咄咄逼人。
男孩显出茫然的神色：“我不明白。你说你会等我的。”
女孩苦笑了下。
“唐原。”
男孩的心猛的一紧。他看见那泓深潭剧烈地震荡一下，水即将漫溢出边缘。他向前一步，伸臂想要搂住她。
“唐原！沐子晴！”
女孩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汹涌而来的怀抱。
“莫非？”女孩探头询问。
“子晴原来真的是你呀。快认不出了。”莫非嬉皮笑脸地扫了子晴一眼，“怎么？和前男友叙旧？”
一旁的唐原阴沉着脸，没去瞧莫非。
“莫非你怎么会来这？”女孩的神色竟有如释重负的意味，而这微妙的表情变化如同镜中的花影明明白白地倒映在唐原闪烁的眸中，他疑惑，难道那颤动的深潭竟是海市蜃楼？
“噢，我和沐遥来学校打球。”莫非撇了眼唐原，仍说下去，“这么长时间不见沐遥了，不知他创业了没有，球技倒突飞猛进。”忽又漫不经心地撞一下唐原的肩膀：“他泡妞的技术都超过你啦兄弟。”
唐原仍是纹丝不动地寡言着，甚至不知道听进了多少。那果然是海市蜃楼啊。他有些悲哀。
子晴却笑了起来。
“可不，连你都泡到了，我们唐原的公主。”莫非戏谑地看女孩。
唐原倏然望向女孩，只见她微微颔首。他也不想找莫非算账了，这笔账，得让那个更会泡妞的家伙，全部还清。
“沐遥在哪？唐原故作轻松地问莫非。”
“还在篮球场呢，说是等人。”莫非答，“是等你吧，子晴？”
没多迟疑，唐原扭头奔往篮球场，扬起的风吹散了女孩的目光停留在他后背的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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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子晴的竹马，儿时瘦小的他也高出子晴半个头了。
“你性格开朗多了。”
“大概有了身高就有了自信吧。”莫非笑了笑，“你不去找沐遥吗？一山可不容二虎。”
“秋风有些凉了呀。”子晴轻轻点点头，转身离开。
“你真的对唐原没兴趣了。”莫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个陈述句，即使有问，子晴本也没准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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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砰。”
“砰。”
一只橘色的球滚到唐原脚边。唐原截住它，逆着夕阳去瞧球的主人。是一个身材挺拔修长的大男孩。
“沐遥——”唐原失口喊了出来，声音巨大，震耳欲聋。唐原不知怎的就想这么吼一声，也许吼一声，心情就能平复些。
余音在教学楼间战栗，抖落下一地的梧桐黄叶。
沐遥视力不差，一眼认出那是唐原，尽管他站在离唐原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向聪明的沐遥仍听出了吼声中的情绪。他快步向唐原走去。
希望子晴先别来，自己得和唐原好好谈谈。
“你找我，原？”
该死的，他还小自己一岁呢，仍像当初一样比自己高个五公分。唐原盯着沐遥，想着。
死死的盯着。
“当初我问子晴，和你是什么关系。她说，仅仅是利用你摆脱那些流言蜚语。当时我和她才和好不久，我选择相信她。直到现在我见到你，我仍然选择相信她。”唐原好不容易才松开紧咬的牙关，“而你呢？现在呢？”
“我和她在一起了。”沐遥答。声音清冷，语调平稳。
唐原特想上去给他一拳，把他不以为意的语气打散。眼前忽然浮现子晴的面孔，她微笑着说：“你总是爱动怒。”他深深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时间线：沐子晴14岁】
“唐原，你怎么回家？”
“骑车。”
“我也骑车，不过现在下雨了。”
“我们可以冲回去。”
“泥水溅在后背，会受凉。”
唐原拉上书包拉链，用余光瞥了眼新同桌：“我才发现你也婆婆妈妈的，沐遥。你不是很高冷吗。”
那天，唐原拿着沐遥的公交卡坐车回家。沐遥的车胎通了，遇到个修车技术不济的新手。凌晨一点写完作业。
【时间线：沐子晴23岁】
“我在大学里遇到她。她认出我了，我倒是没敢喊她名字。她穿纯白短裙，齐肩发，真好看。认不出了。”
“我记得她以前从不穿裙子。”
“是的。她带我参加各种交际活动，大三还领我去实习。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原先想直接创业的。跟着她四处奔走，与路过的人点头微笑，我忽然明白了她所说的“人情“。
我才发现这样东西有多重要，不仅仅对于我公司的管理，对于我观察世界的角度，创意的来源，都有巨大的影响。”
“其实本来“人情“这事，你就做的不错。”唐原恍惚一下，低声说。沐遥沉默了会儿，答：“大概从前我不善与人交流，也不喜欢。”
“一次她领我去湖边写生。她画她的画，我赏我的景。忽然她说，我是一个能让她觉得踏实的人，我不会喜怒无常，不会敏感多疑，我脸皮厚不怕被批评。我务实，我聪明。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伏在我的肩上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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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幅画面在唐原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时他和她关系才微微有些解冻。
“你不满我什么，我改。”
女孩垂着头沉默着。
“说真的，原，我觉得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我说我一直想说的好吗？你不能生气。”
“好，我不生气。我听着呢。”
“我觉得……你……”
“你不是一个让我感觉踏实的人。你喜怒无常，敏感多疑。你脸皮薄听不得批评。你不务实。还有……
还有，你是个笨蛋。
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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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我能不能陪着她，一直陪着她。”
【时间线：沐子晴14岁】
“子晴。”
“嗯？”
“大学毕业后我们就一起出去旅行，我们走一趟再回来定居。我们租一套房子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到了那时候父母一定会同意的。”
“如果有能力我们要买一套配花园的小洋房。我让你见识我的装修审美，你给我展示你钟爱的园艺。”
“我们还要一起出本书，记录我们的生活。还有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曾经。我们一起努力过，一起改变过什么，又创造了什么。”
“好！”
【时间线：沐子晴23岁】
“我一直很感激这个女孩，于是就答应了。既然她有所请求，我要尽我所能地帮助她。”
唐原在想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沐遥的声音听来有些远了。
“沐遥——我饿啦——你和谁说话呐——”一个女孩的声音霎时间把唐原拽回现实。
“唐原其实我想说，”沐遥的语速忽然快了起来，“我真的只是感激他，如果你仍然没放下她，如果子晴还挂念着你，我可……”
“沐遥你刚才没听见我喊你吗打个球汗灌脑子里了？”女孩跑步同以前一样快，扑到沐遥怀里便开始咯咯地笑，“抓到你啦！”
“唐原？”女孩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里灌满了天真，“你来和遥打球的？”
“是。”唐原看到子晴这样装傻，又是一声“遥”使他脑子轰得炸开了，“打完球了我回家了拜拜！”僵硬地念着这几个不经大脑的字，唐原逃似的跑走了。
最重要的我还没说呢。沐遥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改天吧。
“饿啦？”俯身在女孩脸颊上啄了一下，沐遥眼中含笑，“在外面吃还是回家我做给你吃？”
“回家好了。”女孩将头往沐遥怀中更深处埋了埋，“我冷。”
“已经秋天了啊小傻子。”沐遥宠溺地刮了下女孩的鼻子，“出门让你带件外套的。还好我带了。”
“我嫌麻烦嘛。”女孩撅嘴，展开双臂方便沐遥给自己穿外套。
“你不就是个麻烦。”“哧”的一声，沐遥拉上拉链。
“怎么，你后悔摊上我啦？”
希望是你，没有后悔选择我。沐遥偷眼看黏在身边精灵般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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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遥进了厨房，子晴破天荒没跟上去。她环视着四周。
“我们租一套房子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子晴嗤笑一声。愿望实现了，可许愿的人呢？
“骗子。”子晴微笑着喃喃。随即埋下头去。
该死的，眼睛怎么好像潮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