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独孤多林刚迈进狗剩子家,就听见林月娇劈头盖脸的骂一个小名叫“丫头”的女孩,骂得很难听。
原来这“丫头”跟韩三搞对象,被学校发现了,批评教育一通。
两人由明着搞,转为暗地搞。
这村里每逢四、六是集,十里八乡都来这赶集,集市上人很多,丫头在集市上看前面有个熟人就从后背拍了那人一下,口里叫着:“丁顺!”。
那人回头来,丫头一看不是丁顺,忙说认错人了。那人却说:“丁顺?我是他爸。”
丫头说:“你咋这儿说话?”
两人吵起来了,韩三过来一看,知道咋回事后,帮自己对象跟那人理论,不料话不投机,加上旁边一群哥们都认为,这是“我们家地盘”,相跟着起哄。两人打起来了。
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嚷嚷周围来好几个人。韩三这边的人也出手了,两拨血气方刚的大小子变成打群架。丫头吓得躲一边哭。
韩三爸是村长,可那小子是乡长儿子,他要求学校必须处理韩三,丫头又躲着撇清关系,韩三这时在考试中抄袭作弊,学校顺便开除了韩三。
林月娇恨死了“丫头”,“丫头”哭泣着跑走了,被骂得那么难听,估计以后她都不会来了。
没有了红颜扰乱,正好可以安心学习,三人的关系更觉亲密。
韩三说,过完年去学开车,他爸韩发水听说后,立刻把学费给了他。
独孤多林寻思着,趁年头,多教些东西,不成想这几天鼻血流得勤,今天止都止不住。韩三找了一把枯草给独孤多林堵上鼻子眼,不行,没止住。又拿一块报纸搓把搓把,弄软了,卷成实心小卷,堵上。
他让独孤多林歪在炕上歇着,自己上茅房了。
韩三出家门,往北走,过一座小桥,就是茅房。
他在河边撅了一节枯黄的干苇子秆,用牙一磕,跟嗑瓜子皮似的,苇子秆裂开,从裂缝中一劈两半,拿出一半朝屁股刮了两下,把屎刮在苇秆劈开的凹槽里,觉得不够干净,又用另一半刮了两下。
回到狗剩家,看见独孤多林躺在炕上,头歪向一边,鼻眼里的报纸阴透了,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到耳朵里,滴到炕上。
韩三呆了会,视线移到脚下,他发现地上很脏,土、泥、石子、柴草,一只漏了大洞的袜子,被冷冻过似的僵僵地躺在那。韩三转着圈看了一下,发现炕上还有一个人——狗剩子。
狗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张着嘴,嘴角流着透明的哈喇子。
他赶忙招呼狗剩子一起看独孤多林。
狗剩子爬起来看到独孤多林的样子,吓一跳:“操,他不会死了吧!”
“死了?”韩三很茫然。
“别嚷嚷,让剩爷我看看”,于是狗剩子靠近独孤多林一边用力摇,一边说:“喂,哥们,快醒醒,别睡了,到饭点了,回家吃饭了,哎……”
几番折腾,独孤多林睁开眼,还是起不来。韩三把他背回家,看看不行,韩三又求他爸韩发水,找车把独孤多林送到县医院。
林月娇直在那嚷嚷,败家东西,家里开慈善堂咋的,韩三也顾不上了说啥,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县医院折腾两天不见好,也查不出啥病,又说,不行,这病我们治不了,拰转院吧。
独孤多林爸独孤树广对韩三说:“咱不转了,折腾不起。”
韩三下定决心要给独孤多林治病,说“钱我家出,不让你还”
独孤树广说“这可是你说的”接着眼神一黯,“你个黄毛小子,说话顶个屁。”
“我大哥、二哥不在家,家里我说算,我慢慢跟我爸说,你现在甭跟他提,搞砸拉,弄不了,咋整?”
“可眼下咋整?”
“我出,你甭管,你别说走嘴豆中。”
于是独孤多林转到市医院,市医院一查——白血病,这可不是韩三学车的学费能应付得了的,这可是天文数字,还要用上亲人的骨髓。
独孤树广直接坐车回家了,韩三让狗剩子在医院看着。
狗剩子鬼机灵,在医院门口摆了个摊,面前放张纸,央人用红笔写上大大的“求助”俩字。嘴里不停念叨,什么“父母早逝啦”、“相依为命的哥哥重病在床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那乞讨,可惜他白白胖胖的看着不像,医院保安又轰他,只好作罢。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狗剩子又在医院楼道里摆个摊,跟大人们赌牌,别看他年纪小,赌龄不小,也输,但赢的时候多,赢了钱就去买吃的,过得挺潇洒。
韩三火急火燎地找他爸韩发水说明情况,并找他爸借钱。
韩发水用拇指和食指掐着旱烟卷,说:“说得轻巧,咱家哪那多钱?就是有,他陈拐子拿啥还?”
任凭韩三嘴皮子磨破了几层,他爸就是不同意借钱。
韩三只好顶着一嘴炮去找独孤树广,独孤树广坐在屋里炕沿上,皱着眉,狠吸几口烟,说:“侄小子,我知道你是为林子着急,可这不是咱这穷人家得的起的病捏,这是命,我认命了。”
韩三苦劝不止,独孤树广“嚯”地站起来:“你明知这病治不好,还让我给治,这明摆着让我人财两空咋的?我都这大岁数列,身上没个钱,你给我养老?兔崽子,你成心坑我咋地?”
韩三吓了一跳,看着独孤树广,慢慢跪在他脚下,“哎,叔,你不花钱,你也得上医院验下骨髓吧,那可是你亲儿子,他还那小,学习那好,他是干大事的人呐,你真忍心呀,叔……”
韩三哭得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独孤树广坐下接着抽烟,一颗接一颗地卷,天暗下来,烟头上明灭的红球微微抖动,那两只长着长指甲的手指一定又黑又黄的瑟瑟发抖。
房间里只有独孤树广心脏的狂跳声和韩三渐渐低下的啜泣声。
过了好久,韩三慢慢站起来,往外走,独孤树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突然站起来,一下喊住韩三:“侄儿小子,我跟你说,但你得先启个誓,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韩三一下激动起来,又恐陈拐子变卦,脸上冷漠地启了个誓:“我韩三发誓,这事要是说出去,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独孤树广让韩三和自己一同坐在炕上,抓住他的手,犹豫片刻,松开手,又抓住,终于,他下决心说出埋藏在他心里十三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