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的尸体发出了骨节生长般的响声,在地下宫殿之中回响着,令人毛骨悚然。
镜看着眼前无比诡异的场景,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烧了她吧。”
“也好。但是我们先离开这里,大火烧起来,水银充满整个墓中,你我都吃不消。”
“好。”
镜和雪离开宫殿,来到了墓地入口附近。来源不明的绿色妖火映照着宫殿,光影绰约,如同鬼魅。这分明是一座死居,再也不会有人来祭奠,留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雪念咒,巨大的九头火蛇自地下钻出,向宫殿蜿蜒而去。宫殿的木制部分立刻“哔哔剥剥”地烧了起来,火光直冲墓顶,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宫殿内不时传来炸裂喷溅的声音,应该是大火烧到了水银池。
“走吧。”雪握住镜的手欲离开。
“再等一下。”不知为什么,镜的心里却一直不能安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玉棺的方向,然后,她心中再次升起了一股寒意——翻滚的火焰中突然传出了玉棺翻到的声音,“哐”的一声让镜的心里“咯噔”的一下。
“她来了。”雪叹息道。
一阵刺耳的哀号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这声音不是活物能够发出的,比野兽的叫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火光中隐约出现一个扭曲的人形,从正殿的门口向外缓慢地走出来。她身上的红衣已经烧成灰烬,只有焦黑收缩的皮肤还在燃烧着,丝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镜无法移开自己的双目,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李夫人的尸身,就这样烧得面目全非,已非活物,却依然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她感觉仿佛着火的是自己,浑身上下就像被烧灼一般疼痛,紧紧地咬住了双唇。
“我们走。”雪将镜拉入了怀中,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不再让她继续看眼前的场景。他看见眼前一团焦黑的古尸,心里也十分怪异。
早知如此,将那尸身保存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当年就尘归尘,土归土……
烟气已经蔓延到了出口处,镜却执拗地挣开了雪,转过身颤抖着看着李夫人。
“我要看着她烧完。”
“你这是何苦……”
“我怕以后有盗墓的开了这座古墓。”
烟尘弥漫,混合着有些油腻的香气,令人作呕。
镜努力平复下来,默念咒语,又一条火蛇从地下钻出,向李夫人飞速地爬去。火蛇将李夫人扑到在地上,融入了她身上的火焰中。又过了片刻,李夫人终于烧作了一堆焦炭。黑烟阻挡了视线,雪心中意念升起,一阵风雪自他周身涌出,吹散了眼前的黑烟,压制住了远处宫殿的火。李夫人的残骸被风雪冷却,终于散落成一地焦黑的粉末。终于,逝去的旧人消失散去,镜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堆粉末中,闪过一丝紫色的妖芒。
“那是幽冥珠,不怕火焰。”雪淡淡地说道。
“等等我。”镜走到那堆焦黑面前,手中生风,一粒葡萄大小的紫黑色圆珠甩落了灰烬飞入她的手中。幽冥珠仿佛一颗浑浊的水晶,断断续续地发出妖异的紫色光芒。
镜刚想离开,却瞥见灰烬中露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体。她吹散灰烬,竟然看见一块白色的骨头!她把骨头抓取到手中,只见是一根锋利的骨刺,已经玉化,坚硬而有光泽,如匕首大小。
“还不走?”雪已经走到了镜的身后。
“好了。”她被雪横抱起来,两人离开了冰火交加的古墓。
刚刚飞至半空,镜就听到了身后古墓坍塌的声音,自己与李夫人算是做了个了断。李夫人的故事,早就从她辞世时就该结束。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雪,你看这是什么?”镜在雪的怀中给他看那根玉化的骨刺。
“这不是鸟翼尖端的骨头么,是你刚才拿到的?”
“是我从李夫人的残骸里发现的,怎么会有这个呢?”
“这肯定不是她的骨头,这种玉化的骨头,是妖骨。”
“这会不会是毕方的骨头?”
镜计上心来,这若是毕方的骨头,那必然有了不得的作用,所幸没有落在姜宁回的手里……
临安,宰相府。
清晨,贾秀凤脸上泛着朝霞般红晕,手上挽着红漆的精美食盒,向清苑走去。
她和她的母亲住在东边,清苑在西边,但是她为了找贾仲文陪她玩儿,自然不怕麻烦地不停往这儿跑。今次,她来这里却不是为了找贾仲文。她走进清苑的拱门,直接穿过落雪的庭院,向最里面那个僻静房间走去。
她轻轻扣了扣门,没有人应声。她直接推门进去,看见他还睡在床上,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他如冰雕一般精致的面容,柔顺的银白色长发,倨傲的神态,都让她为之着迷,一见难忘。
那****和“红衣姐姐”在院中,他突然从天而降,宛若神明,美若仙子,举手投足,却明摆着是个美得迷惑人心的妖,而且,他竟然是个男人!她没有想到“红衣”如此厉害,一把冰剑,未动手就震慑住了看似并非等闲之辈的他。她更没有想到,自己敬仰的“红衣”,竟然在和仲文哥哥成亲之后,在新婚之夜销声匿迹!
这两****也很苦闷,丝毫没有想通“红衣”为什么要离开,明明和仲文哥哥情投意合的样子,只苦了仲文哥哥,他似乎十分的难过。自己特意跑来看他,却发现他把受伤的白发人留在这里养伤……
床上的人睁开双眼,是一对如海水一般蔚蓝通透的眸子,毫无杂质。
“你醒了!”秀凤开心地叫道,突然意识到有些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又是谁,府里的丫鬟?”白夜连看都懒得看秀凤,她一接近,他就感到她毫无法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
“你看我像府里的丫鬟吗?!”秀凤见他不理睬,走到他旁边,插着腰,怒气冲冲地撅着嘴看他。
白夜慵懒地抬起头,看到了眼前发脾气的少女。此时秀凤一身鹅黄色的袄裙,头发挽成斜髻,佩戴着白玉的发簪,一张小脸生气时撇着嘴,却好生俊俏可爱,眼睛宛若两道泉水一般动人。她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白夜觉得她有些眼熟,一下子想起来,当日他寻找玄冰剑,来过这里一次,而且他来的正是清苑。起初他在清苑之中,不知道亭中少女是镜,反把她误当成镜。
“原来是你。”他把脸转到一边随口说道。
“你记得我?”秀凤心底泛起一丝喜悦。
“当然记得,当日把你误当成了我要找的人。”
“对了,你当时要向‘红衣’姐姐抢夺她的宝剑……”
“‘红衣’?”
“你不是跟她夺剑,又被她打跑了吗?”
秀凤的话刺得白夜心里一痛,他没好气地说:“你还以为她叫‘红衣’么?那个女人叫作林镜,是我兄长的女人。而且我当时不是被‘打跑了’,我是中了寒毒才不得不离开的!”
秀凤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来,她一直在欺骗自己,连名字都是假的。
“我记得当时你们说的话,你叫作‘白夜’,你的兄长叫作‘白雪’?”
“看来你记性还不错。”
秀凤记得她问镜“白雪”是谁,镜说是个朋友。她连自己的真名都不肯告诉她,更何况白雪是谁呢?既然她不是“姜红衣”,那她就不是洛阳侯的表妹,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拆穿她呢?而且,她记得洛阳侯亲自送来了嫁妆……
她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妖,白雪是不是也是妖呢?”
“自然是……你的问题好多,你有什么事吗?”
“呀,我都忘了!”她急忙去打开食盒,端出一碗冰糖燕窝,还有几盘各色的面食点心。
“你身上有伤,既然哥哥容你在这里养伤,那就给病人吃些好的。”她端着冰糖燕窝走到床前,却看见他肩头层层叠叠的绷带,看来他自己是端不住碗的。
“我是妖,用不着吃饭。”
“现在你是病人,要不我喂你?”秀凤盛起一勺燕窝,端在半空。
“用不着,小姐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白夜一副凶恶的表情看着她,生怕她真地要喂他,说实话,他虽然已经开始恢复,但毕方造成的伤痛非比寻常,现在确实没有力气。
“你什么态度?本小姐屈尊喂你一个贱民,不,贱妖,你还不识好歹!还有你给我记住,我叫作贾秀凤!”
“哦?贾小姐,这口气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姑婆。”
“你!”
秀凤当即把燕窝往桌上一拍,推门而去。
秀凤生气,他明明有张美丽动人的脸,怎么生的一张如此讨厌的嘴!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既然镜是白雪的女人,白夜是白雪的兄弟,那他现在一定知道镜的下落,仲文哥哥一定也知道了,才把他这只妖藏在家中养伤……
等到秀凤走远了,贾仲文才叹了口气,走进白夜的房间,把门带上。
“你休息得还好?舍妹打扰你了,我代她道歉。”
“她不过是来送饭而已,可惜我不需要吃饭。”
仲文看桌上的燕窝,闻都能闻到甜味儿,肯定是她自己煮的。大大咧咧的秀凤亲自下厨,这让他没有想到。
他不想让自己的妹妹,也被这些魅人的鸟妖诱惑。
“我今天是来问你,你所知道关于镜和白鸟妖王的事。我好奇镜的身世,你可曾听过?”
“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世。她明明是一个年轻的人类女子,道行却超过了三百年,而且日益精进,就算是天资聪颖也太过夸张。我的兄长本来只是暮霭山中的白鸟妖王,但是他的力量似乎在接触了那女人之后增长了很多,如今虽只有三百余岁,却抵得过千年道行。若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已经没有谁能动得了他们了。想必就算他们遇到毕方,也极有可能制胜,就像是对付梼杌一样……”
“镜的故乡,师从何处,都无从考证吗?”
“你是她的‘丈夫’,却要来问我?她的故乡恐怕连兄长也不知,她的师傅却就是兄长本人而已。你如果再问我其它问题,恐怕要失望了。”
“我说过不会为难你,你就安心养伤,等伤好之后请自便。”
“多谢。”
“还有,请不要招惹我的妹妹,她不谙人世,你不要理她。”
“我也不想招惹她!”
“如此最好。”
贾仲文还是有些担心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待他在书案前坐稳,屋内阴影处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原来是先前的黑衣人。
“禀告少爷,事情已查明。”
“怎么样?”
“令尊本就兼任枢密院使,他打着武王伐纣的旗号,已暗中拉拢朝中大部分元老,其中就有都总管和各大指挥使,另外他又叫那几个方士制造出五千死士,就在临安城外。”
“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