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欣看着溢到台面上的银耳汤一点点变黏变干，她不知道自己在厨房站了多久，只是心里烦乱不已。终于她打起精神，找了抹布把灶台擦干净。她已经彻底没有心情去尝一口锅里快熬干的银耳汤，干脆倒掉。她换了衣服去了健身房。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完肩部、背部、腹部的肌肉训练。教练她问：“你今天状态似乎不太好？”查欣笑笑没有有回答。健身完，回到公寓已经快十点。她磨磨蹭蹭去洗了澡。洗完澡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王凝那一句：“后妈难当……”她觉得胃里像是搁了一块石头，拽得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很沉重。她起身到书房，拿了《中国剪纸史》来读，翻了几页，看不下去。又换了一本《中国民间美术史》。她想着，这本书里图片多，总应该能读进去，可是却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看图片，文字描述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她又折回卧室，趴到床上，拿起手机。她看到一个小时前麦拓给她发的微信：“我跟朋友聚完了。”又过了半小时他又发：“你已经睡了吗？我挺想见你的。”再过了几分钟他又发了：“估计你已经休息了，晚安。”查欣盯着这三条信息看了又看，一会儿觉得开心，一会儿又很烦躁，一会儿想回复他，一会儿又不想理他。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觉得不舒服，又翻过来趴着，觉得脖子扭得难受，干脆把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又不畅快了，索性坐起来。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好白。手机的信号灯一闪一闪，她深呼气了口气，拿起手机回他：“我刚健身去了，才看到你的留言，如果没睡的话，来接我吧，突然很想喝一杯拿铁，我想跟你聊聊。”
他很快就回她：“原来你还没睡，二十分钟后我到你楼下。”查欣快速换了衣服，站在窗口看着小区门口，终于他的车进了小区，她收到他的信息：“你下楼吧，我到了。”查欣下楼，他带她去了蒲公英。咖啡馆一切的摆设都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却如此不同，也许是少了人声。查欣胡乱想着。
“你说想喝杯拿铁？”麦拓问。
“哦，嗯。”查欣答。
“你进吧台里来，别一直站在吧台前，让我觉得好像在给顾客调制咖啡。”查欣于是走进吧台里。她看着他娴熟地把咖啡豆磨成粉，用粉锤将咖啡粉压实、压平，拧到咖啡机上，浓稠的咖啡原液就流淌出来，流到洁白的杯子里。他关机，拿开杯子，清洗手柄，又往量杯里倒入适量牛奶，摇匀，开机，打成奶泡，关机，拭干打泡机头，冲洗水槽。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量杯，再次摇匀，继而小心翼翼地将奶泡注入咖啡中，咖啡和牛奶迅速融合，随着他的手的角度的轻微调整，一个很多层的心形就浮在了咖啡面上。查欣看着他低着头快速而专注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咖啡的样子很像是一个艺术家在创作。他抬起头，微笑着把做好的拿铁递给她。她小心地接过来。
“好漂亮的心形。”查欣赞叹道。
“你喜欢？”他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回头看着她问。
“嗯。”她抿了一口咖啡，点点头答。
“以后每天做给你。”他笑笑，又继续说：“你要的拿铁已经有了，现在说说吧，要跟我聊什么呢？”他擦干手，背靠着桌子，双腿交叉站着问她。
“哦，嗯……”查欣握着咖啡杯坐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你有心事，”他盯着她的脸，“我看到你的信息时，就感觉到不对，刚才去接你，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有心事。”查欣张着嘴看他，他继续说：“不过没关系，你想说，我听，你不想说，我也不再问。”查欣看着他半晌，硬是一个字说不出。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非常干净。他的手很温暖。查欣突然觉得心里升起一种力量，让她觉得安心。
“给我讲讲你遇到的有趣的人或者事吧。”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他探讨他女儿的事，于是就找了这样一个话题。
“有趣的人或者事，嗯……让我想一想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牵着查欣的手走出吧台，走到沙发前。俩人挨着坐下。
“以前遇到过一个顾客，他跟我说要一杯拿铁。”他顿了顿看着查欣。
“然后呢？”查欣问。
“这个顾客要求拿铁不放铁！”他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
“什么？”查欣愣了几秒笑起来，笑着问：“那你怎么做的？”
“我只能告诉他，拿铁本来就没有铁，”他放下杯子回，“那个顾客接着问我拿铁没有铁为什么叫拿铁。”
“嗯……确实啊！”查欣想想觉得那个顾客问得也对。
“我就给他解释，拿铁是从外文音译过来的，本意是牛奶，之所以把这款咖啡叫拿铁，其实是牛奶咖啡的意思。”他望着对面墙上的装饰回答，他继续说道：“咖啡和牛奶的融合产生了丰富的口感和视觉体验。”
“视觉体验？”查欣有点茫然。
“刚才你在咖啡面上看到了什么？”他侧过脸看着查欣问。
“心……哦，咖啡花！”
“对，因为牛奶的加入，而产生了拉花，拉花也叫拿铁艺术。我给那位顾客解释完之后，他再没说什么，后来就经常来我店里，再后来我们变成了铁哥们。其实人和人的相处也是一样的，不同的人就像咖啡和牛奶，最后调和出什么样的口味和花型取决于两者投入的比例，融合时力度的掌握。所以每个细节都需要慎之又慎。”他说着把头靠到了沙发上，整个人似乎都陷在了沙发里，看起来非常慵懒甚至有些困倦。
“你困了。”查欣望着他说。
“没有，只是觉得非常放松而已，”他眯着眼瞧着查欣继续说，“很久没有人这样陪我了。”他说这话时充满柔情。查欣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就接着问：“还有什么有趣的人或者事吗？”
“还有一些顾客点了咖啡之后，嫌太苦，要求换一杯；也有顾客问我为什么没有茶，只有咖啡；还有顾客……”他几乎是闭着眼睛说的。
“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有趣……”查欣嘟着嘴说。
“可这就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他睁开眼睛，伸手把查欣的手轻轻攥在手里说：“并不是每个人都理解你所热爱的事物对不对？有时候，生活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打磨着你的梦想。经历过许久的质疑和不被理解，很多次，我也怀疑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有意义，但是有时候遇到懂咖啡的人，他们因为品到一杯好咖啡而洋溢着的笑容让我感到满足，做出一杯好喝的咖啡依然能带给我发自内心的快乐。虽然有时候身心俱疲，但就是忘不了最初那简单的愿望。其实，我每天最满足的时候，就是早晨起床之后，给自己煮一杯咖啡，闻着咖啡的香味在整个房间弥漫。”
“我懂。”查欣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说。
“我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我懂？”查欣端坐起来，略显调皮地问：“也许我是不懂装懂呢？”
“上次去你家，看到你的剪纸，看到你书架上有那么多关于剪纸的书，听你讲剪纸的样子。”他停了停，微微一笑接着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也发自内心有所热爱。很多人说自己爱这、爱那，却只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但你不是。”说完这话，他又闭上了眼睛。查欣听他说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头一点点往一侧偏，他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指尖偶尔抽动一下。他睡着了。
查欣看着他，心里暗下决心，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即使他有个女儿又怎么样？想着想着，她也沉沉睡去。
“你看，你看……小声点……”
“我去，这什么情况……哈哈……”
查欣朦朦胧胧听到有人说话，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魏舒和Jake围着他俩看，她一侧头发现自己枕在麦拓腿上，麦拓斜靠着沙发，怀里还抱着个靠枕。
Jake看查欣睁开了眼，大声说：“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啊，老板请客哦……”魏舒推了他一把，Jake嚷道：“干嘛推我啊？老板，麦老板，醒醒哇……老板娘都醒了，你还睡？”。麦拓也被吵醒了，查欣脸一下红了，几乎是弹坐了起来，赶紧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Jake继续打趣：“要打扮也不用对着我们呀！”查欣看迈拓，麦拓双手搓了把脸，抬头瞅瞅Jake，又瞟瞟吧台后埋头干活的魏舒，说：“昨晚我们聊天聊晚了，就在这睡了，你们不要乱起哄，我们只是好朋友。”他说这话的语气波澜不惊。查欣定定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表露出来，以非常平静地语气说：“对，我们只是朋友，只是不小心聊太晚，在这睡着了，其他什么也没有，你们别误会。”然后，起身，朝着麦拓面无表情地说：“昨天谢谢你。”然后转身往出走，只听Jake在身后喊：“哎，你喝杯咖啡再走吧……”查欣听到咖啡这两个字顿时觉得反胃，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站在路边打车，冷风嗖嗖地顺着脚底灌进衣服里。好容易打到车，她咬牙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下了车，她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家，一进家门，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刷刷往下淌，她觉得很委屈。她骂自己自作多情，骂自己愚蠢。哭了一会儿，她渐渐冷静下来，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到床上，她打开手机，看到他发来的信息：“你到家没？”“你的围巾拉下了。”“刚才不好意思没去送你。请你别生气。”“我先上班了，下班后把围巾给你送过去。”查欣看着每一条他的信息，都觉得讽刺。她立即回复：“围巾不用还了，以后也不用再见了！”说完，恨恨地想要把手机甩到一旁，突然又看到了Ahmet发来的微信：“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因为我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但是，这次我不会放弃，我已经告诉我父亲，我一定要跟你结婚！请你再相信我一次。”还有几条他的视频邀请未接提示。查欣顿时怒不可遏，她用语音咆哮着回他：“你早干嘛去了？”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撇，头埋进被窝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她的手机响了。她一把抓起手机，以为是麦拓打给她的，一看，是chris。她接起来。
“hi，你还好吗？”Chris问道。
“我非常非常好，特别好。”查欣回。
“嗯，晚上我们有个聚会，你要不要来参加？”
“好啊，为什么不呢？还有谁呢？”查欣问。
“还有一些我的朋友，哦，丁子和麦拓可能也会来，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好，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我一定去。”查欣回。
晚上，查欣刻意化了浓妆，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去了Chris说的酒吧。查欣去得略迟了一点，已经有很多人到了。查欣只认识丁子，其他都是Chris的外国朋友，麦拓并没有来。Chris给大家介绍了查欣，大家互相聊起来。期间，查欣发现一个叫Judy的女孩似乎对一个叫chary的男人不太友好，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而且她似乎特别不喜欢看到chary笑，只要chary一笑，她就讽刺他。后来，Judy先走了，她离开之后，气氛才轻松起来。Chris告诉查欣Judy和chary以前在一起，前段时间分手了，现在chary已经释然了，而Judy还没放下，所以才会这样。查欣跟chary聊天，chary对Judy的行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是反感。查欣心想，在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中，女人永远是那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她再想想今早麦拓淡淡地对其他人说他们只是朋友时的那副神情，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确实，他没有对她承诺过什么，更没有对她有什么非分的举动。他说他们只是朋友也不算错，充其量只是有些暧昧而已，而她却已经想着要接受他女儿，要做后妈了。听chary满脸烦扰地说Judy如何对他割舍不下，Chris在一旁时不时跟查欣调调情，查欣暗笑自己的幼稚。
聚会散后，Chris送查欣回家。他们借着酒劲一路走回查欣住的小区。到查欣楼下时，Chris搓着手问：“不邀请我到你家去吗？这么冷的天，而且这么晚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嘻嘻哈哈的。
查欣也嘻嘻哈哈地回：“已经这么晚，你很累了，如果邀请你去我家，你会更累，我是很贴心的，这样不懂事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哈哈，我非常不介意。”Chris大笑着说。
“可是我很介意。”查欣也笑着回。
于是Chris礼貌地跟查欣贴贴右脸，又贴贴左脸，然后告别。
回到家，洗完澡已经半夜两点多。她打开微信一看，Ahmet给她发了：“我知道你生气了我，但是我不要生气你。”ahmet总是把“生某人的气了”这个句式说成“生气了某人”，还发了一些他跟他父母在一起的照片。没有麦拓的消息。查欣仔细上下翻了微信新消息，再认真看了跟迈拓的聊天记录，他确实没有给她发任何新消息。查欣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默默关灯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