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完手上的工作,我打了个哈欠,瞥见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
我伸了个懒腰,准备关电脑睡觉。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雷声大作,大雨哗哗的就那么下来了。一回头我就看见打在窗户玻璃上的雨水跟小溪似的汨汨往下流淌,看来不仅雨大,风也不小。我忙起身去关窗户,心里埋怨这什么鬼天气,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呢。
念着念着,我才想起昨晚在网上看见的消息,应该是台风要登陆了。A市离海近,肯定会受一定影响。现在正是七月,房间里挺闷热的,可是不关紧窗户的话雨水又会打进来,我只好把空调给开了。
忙完这一切,我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如糨糊般一团混乱。
一天终于结束,忙忙碌碌,却又不知道我在忙碌些什么,心里空空的,只有耳边的雨声才是真实。小时候我很喜欢晚上下大雨,越大越好,这样我躲在被窝里就会很有安全感。人大了心境就不同了,现在哪怕给我十床被子,也唤不回小时候那种感觉了。
在雨声中,我渐渐进入梦乡。
那片熟悉的草坪又出现了。我知道这是梦,又害怕又期待。害怕看见时宇锋,也期待看见时宇锋。
我沿着草坪一直往前走,雾很大,走着走着孙浩宁出现了,他笑着摸我的头,嘴里喊的却是“素素”。我刚想告诉他“你叫错了”,又听见有人在背后大声喊我的名字。
“文倾心,文倾心……”声音低沉沙哑,有些耳熟。
我回头,错愕——居然是白天撞到我的那个男人。
猛然一个惊雷响起,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我从小就怕打雷,一打雷就哭。这已不是第一次半夜被雷声吓醒了。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噼噼啪啪敲在窗户上,又像是敲在我心上。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房间里忽明忽暗,特别诡异。我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右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我一把推开,抓起床头的绒毛娃娃紧紧抱在怀里。
在闪电的光亮中,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毫无征兆地闯进我的视线,眼球凸出,嘴角挂着鲜血。我条件反射,闭上眼睛大声尖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蹿出来。
可是叫完之后我又觉得那张狰狞的脸有些眼熟,好像……
我壮起胆子把眼睛睁开,借着闪电的亮光又看了一眼那张脸。心,马上回到了原处。
那是我去年在万圣节派对上戴过的面具,觉得有个性所以没舍得扔,一直挂在墙上当艺术品来欣赏。当初闺蜜童珊骂我变态,我还反驳说她没品位。没想到我还真是变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童珊要是知道这事非笑掉大牙不可。
“喂?”
低沉的男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身子一颤,寒意从脚底心直往头顶冲。
“喂?”又是一声。
我胡乱张望,这才发现放在床头的手机亮着。一定是我刚才拿绒毛娃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哪个键。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半夜被我折腾醒。
我捡起电话放在耳边,解释:“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按到手机了。没打扰你休息吧,请问你是?”
“是我。”声音有些低沉。
是他?不会这么邪门吧,刚做梦梦到他,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脑子里的画面飞快闪过,我恍然大悟。下午他用我的手机拨过他的号码的,我刚才一定是按到了通话键,直接拨出去了。
他又问:“你没事吧?刚才……”
“哦,没事没事。”我特别不好意思,语无伦次,“我做噩梦,然后不小心按到手机,然后……然后就……”
“嗯,没事就好,早点睡吧,下午记得准时来。”
我还在内疚和尴尬中煎熬,他已经把电话挂了,速度那叫一个快。除了雨声和时而响起的雷声,房间里一片安静,我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经过这么一闹,我的睡意全被赶到爪哇国去了,口干舌燥,心跳一时也难以恢复正常。偏偏倒霉的事一旦发生,就不会这么轻易收场。我想起来倒水喝,伸手去按床头的电灯开关,按了三下没反应——停电了。
我心烦意乱,也不管天气闷不闷热,把自己裹进珊瑚绒毯子里面。雷声隔一会儿就轰轰响几下,我数着绵羊,一只两只三只,数到九百九十只,头脑还是比白天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百无聊赖时,楼上忽然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怪吓人的。我以为是我的妄想症又犯了,也没去管它,翻个身接着强迫自己睡觉。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果然没了。我琢磨着,张姐不是说我的病情不严重吗,可这还是我头一次出现幻听的情况。秦莉也曾对我说过,她只是幻想,没有幻听。这么说来,这脚步声……我浑身冰冷冰冷,汗毛都竖了起来。
几分钟后,脚步声又出现了,而且这次不仅仅是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哭声,很轻很轻,她像是刻意憋着不想让人听见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我又害怕又好奇,坐起来缩在床头,死死抱住手上的绒毛娃娃。
我房间的上面是阁楼,平日房门紧闭,只有爸爸妈妈才有钥匙。问起的时候,他们就说里面堆着一些旧家具,太脏乱了所以锁着。我一直没有怀疑这个说法,一般人家里的阁楼也都是这么用的。
如果是小偷的话,不应该去阁楼偷东西啊?还有刚才那抽泣的声音……
雨依旧很大,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都已经没了我才鼓足勇气,掀开毯子从床上下来。好奇心害死猫。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不上去看一眼,我一定会因为胡思乱想而神经错乱的。
我攥着手机慢慢向门口走去。闪电亮起,把我的影子印在地上,老长老长的。我低头看见自己一身雪白的睡裙,加上及腰的披肩长发,在这种情况下估计任何人看见我都会被吓晕的。
我很小心地打开房门,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一步一步爬上楼梯。
为了不发出声音我连鞋子都没穿,脚底心冰凉冰凉。
“你在做什么!”
“啊——”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心底的恐惧刹那间完全爆发。我大声尖叫,同时把手机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狠狠砸去。
“哎呀!你干什么,疯了吗!”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好像是奶奶的声音。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往楼下看去。可是周围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奶奶在那里大声叫骂。一定是我刚才用手机砸到她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爸爸妈妈拿着电筒从房间跑出来。
爸爸一听奶奶在骂人,赶紧下楼安慰她老人家去了。在电筒的光亮下我看见奶奶正捂着肩膀,那张脸比包公还要黑,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了的样子。
妈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抬头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啊,倾心?”
“我……”
“神经病!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跑楼上去干什么,又犯病了吧?总有一天我们全家都会被你克死的!不愧是你妈那种没教养的人生的女儿,你们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贱人……”
奶奶的话就跟唐僧的紧箍咒一样,咒得我脑袋犯晕。后来她说什么我根本没听进去,光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我感觉自己的头很沉很沉,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我就往前栽了下去。
意识消失前,我听见妈妈大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有人接住了我。
“倾心?你终于醒了!”闺蜜童珊甜美的微笑在我睁眼的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我已经猜到了,这里是医院。
“童珊你怎么在这里,我爸妈呢?”
没等童珊回答,我妈走进病房,一边说:“你可算是醒了,昨晚把我们都吓坏了。”
“昨晚?”我回想了一下,突然浑身僵硬,“妈我跟你说,你千万要相信我啊。阁楼闹鬼呢,我亲耳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我半夜起来就是想去……”
“别胡说,这世上哪有鬼!”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没胡说,是真的。”
童珊小心翼翼问我:“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不是,才不是呢!”我反驳,“我犯病只是幻想,我又不幻听。妈,那阁楼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啊,怎么会半夜三更闹鬼啊?”
“小孩子家,又胡说了,不是跟你说过上面是一些没用的家具吗。”
“可是……”
“倾心,你醒了就好,”爸爸走了进来,“我带你去做个CT,你昨晚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头了,得好好检查一下。”
我狐疑地摸摸自己的头,明明一点磕到的痕迹都没有啊。而且我记得,当时妈妈扶了我一把,怎么会磕到呢?
一个想法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我心一沉,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爸,磕到头是假,奶奶让我去做脑部扫描才是真吧!”
“倾心,你……”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显然是默认了。
我更加气愤,腾的从床上坐起来。
奶奶一直说我脑子有病,念叨着让爸爸带我来做个检查,因为我的抗拒而多次作罢。这下倒好,她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骗我去,可惜我文倾心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我不去,要去叫她自己去!”我大步往外走,被爸爸一把拉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奶奶也是为你好。”
“倾心听妈妈话,你就去吧。”
“只是做一个CT,很快的。”
我捂着脑袋拼命摇头:“我不去,不去不去不去!我没病,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我有病!我求你们了,我不去……”说着说着我大声哭了起来,委屈极了。
可我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们的。闹到后来我也累了,浑身无力,像个傻子似的被带了出去,硬是被逼着做了个CT检查。我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像今天这么委屈过。
童珊在外面等我,我一出来就拉着她大步流星往医院大门口走去。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鬼地方了,谁爱待谁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