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艘游轮迥异的前进方向,慕容瞭踪牵唇欲用笑来掩饰心头的失落忧伤,可是终还是笑不出来。
人与人之间都因为不同的身份立场等等而分道扬镳,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谢双梧一直同行呢?
鱼有泪,你真的没有认出我的身份吗?还是说,你也无法接纳我?
此生,我只能是踽踽独行。
灯逐渐的熄灭,整个沧月岛随着夜色加深而沉入了睡梦中。没有人知道,夜露将一个人沾满酒气的白衣氤氲湿透,最后消散在晨曦中。而被酒气缭绕的人一直痴痴的看着谢双梧的窗口,即便谢双梧房间的灯已经熄灭,而他只能看到盈白如霜的月色倾斜在她的窗上。
云淡风清,碧蓝的海水倒映着晨曦在极目尽处与蔚蓝的晴空融成一色,一派海阔天空的悠然。落入刚睁开双眼的谢羽飞眼中,却不由的萦绕起一股难言的惆怅。
如果鱼有泪不愿意藏在人群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也绝不会让鱼有泪孤身一人面对世人的目光。
在慕容瞭踪面前他曾是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几乎连自己都相信了。可是只是几乎,谢羽飞其实比慕容瞭踪更加的明白,鱼有泪的鱼尾觉不可能暴露在人类的眼前。
当然,谢羽飞也可以怀抱着希望,相信人类的世界中也有人能够和自己一样接受鱼有泪的存在,可是绝大多数人呢?人类对于未知的事情就算不是抱着一绝后患之心,也是卸不下防备之心。
谢羽飞不敢拿鱼有泪的生命甚至是自由来这一场人性的豪赌,在舞会后对慕容瞭踪发火便是潜意识早已明白这一切的表现。
而眼前这一片辽阔的海域本是鱼有泪自由徜徉的地方,那里有她的族民,可只因为自己不想鱼有泪离开,她就只能藏在被他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的游泳池里。
商场上的第一要领便是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商人本就是为自己逐利而生。但面对鱼有泪,谢羽飞希望自己能不听不闻不见不想,自私的将鱼有泪留在自己的身边就好,可是他却无法不去考虑鱼有泪失去自由的悲喜。
难道真的到了将鱼有泪送回海洋的时刻了吗?
不,再等等,就再多等几天吧,然后会不会即便鱼有泪回到了海洋,鱼有泪也会因为爱上自己而让自己找到她。爱上自己,鱼有泪会吗?会爱上自己吗?不再将只当做另一个人的爱,只爱他谢羽飞的爱。
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可能还会有台风来临,所以你再多留几天好吗?
可是几天后台风不来怎么办,天气预报上分明写的是最近都会是日丽风和的好天气,难道再到时候告诉鱼有泪天气预报失误了?但她会相信吗?她知道现在人类科技的发展程度吗?
还是告诉鱼有泪过几天还会举办舞会,若是她喜欢,那就等舞会结束后离去。大不了到时候组织一次舞会,可是在双梧的生日舞会上她哭了啊!只是她为什么要哭呢?
还是说……
站在游泳池门外的谢羽飞努力的搜索枯肠,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鱼有泪继续留下来。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坦白他不要她回海洋,他怕她会一去渺然无音。只是谢羽飞害怕会被鱼有泪拒绝,然后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鱼有泪了。
所有的思绪都在门打开的刹那化为飞烟,时间蓦然凝固,万物瞬间失色,天地间唯有鱼有泪背部一个比一个更加微弱费力的起伏。
谢羽飞无法接受眼前场景,他记得昨夜他亲眼看着鱼有泪安然的沉入池底睡去,是上天在惩罚他的贪婪吗?他只是想要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这错了吗?
只见鱼有泪连同整个鱼尾都无力的匍匐在池边,连鱼鳍也黏在白色大理石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也许身上的水还未干去,就已经窒息而死。
谢羽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鱼有泪身边的,他只知道唯有看着鱼有泪脊背微微的起伏他才迈的动步伐,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倒下。
不,他不能倒下。
颤抖着将鱼有泪抱在怀里,谢羽飞逼着自己要保持清醒,可是胸口深深的喘息无任如何也无法平复下来。
怎么会这样?谢羽飞茫然四顾,只见四周皆是空荡虚无,他什么也抓不住。谢双梧是这样,鱼有泪也是这样,当死神降临的时候,他即便是想要豁出性命一搏,却连死神的衣角也看不到。
看到谢惘逐的身影在门口闪过,谢羽飞反射性的大叫出声,将谢惘逐叫了回来。然看着谢惘逐站在门口问有什么吩咐的时候,谢羽飞却又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直到游轮的笛声响起,谢羽飞才想起慕容瞭踪对美人鱼的习性好像非常了解。
“去,马上叫慕容瞭踪到这里来,快。”
“可是少爷,早上你不是才吩咐我务必让慕容瞭踪离开沧月岛吗?”谢惘逐假装疑惑不解的迟疑道,“而且他也登船离开了,要不叫岛上的其他医生?”
看着谢羽飞满脸的着急和双眼紧闭被拥在他怀里的鱼有泪,谢惘逐立马就想到是鱼有泪出事了,所以谢羽飞才会叫慕容瞭踪来这里。但谢惘逐还是不愿意立刻去执行命令,早上一听到谢羽飞吩咐,他就立马安排船送慕容瞭踪离开,即便慕容瞭踪再三恳求让他再见鱼有泪一面也被他坚决拒绝。
可是此刻,自己却要听谢羽飞的命令又将他叫回来,对自己这是何等的难堪。何况一旦叫回来,以谢羽飞对鱼有泪的重视程度,要谢羽飞出言再让慕容瞭踪离开恐怕就难了。
“那就让船回来,还不快去。”谢羽飞决绝严厉的看着谢惘逐斥道。
“是。”向来温和平缓的眼中泛过挣扎,谢惘逐最后还是低头应声后转身离开。
天地虽广,往往所求的不过只是一席归处,然却又不敢靠近。怕,一旦被拒绝,心,便会连期盼也依附不了,从此唯有无尽彷徨飘荡无依。
扶着船舷的慕容瞭踪不是没有注意到谢双梧一直看着他,可他却只能低着头假装研究着船舷,而不敢对上谢双梧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太多的爱意,他怕他一见,便会不顾一切的跳下船,游回到谢双梧的身边。
慕容瞭踪所不知道的是,扶着别墅走廊的谢双梧又何尝不是暗中紧紧的握紧了栏杆,任由着栏杆上镂刻的流云牡丹花纹将手心砥的生疼,也许谢双梧要的就是这疼痛,只有这痛才能让她清醒着,而不至于不顾一切的冲向海边。
船已经离岸,谢双梧终究还是无法面对慕容瞭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景象而转身。映在落地窗上的淡薄身影不其然的落入了谢双梧的眼中,将谢双梧钻的一阵心痛。
白色的衣服,那是谢双梧曾今最讨厌的衣服。因为一袭全然的白是那么的平淡而苍白,像极了她短暂一生的写照。有时夜里独处得见镜中的身影,都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否则镜中不用再假装无忧无虑而笑着的人为何那么像是一缕无依的孤魂。
是将来的提醒预示,还是此刻的写照,谢双梧皆是不敢面对。
但是慕容瞭踪喜欢,所以谢双梧便为他穿上了,可是慕容瞭踪却不看。如果不是见慕容瞭踪也经常穿着一身白衣,感觉同样穿着白衣的自己可以因此而靠的更近一点,谢双梧真的不知道她是否能坚持到今日。
佛说放下便可得自在,可是佛祖忘了流传下放下的法门。
谢双梧想问慕容瞭踪,她该什么办,她无任如何也放不下对他的眷恋。可是不用看,谢双梧也知道慕容瞭踪越来越远了,人海茫茫,再相逢何等的难,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时间可以用来期待重逢。
痴情是关,一旦陷入,只能深陷情牢不得解脱。关上门窗,阖上窗帘,谢双梧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闭上了双眼,相信着那天她伏在他膝头的感觉,渐渐的陷入了沉睡。
昨夜一夜难以入眠,意识迷蒙转眼又醒来,因为预感到了今日的离别吗?
“你怎么把鱼有泪抱出水面了?”
船离了岸又回来,在听到船员接完电话告诉自己谢惘逐让自己立刻去游泳池的时候,谢惘逐隐隐的猜到定是鱼有泪出事了。只是慕容瞭踪想不到的是刚踏进门口,便被迎头一句“有泪怎么叫都叫不醒”砸的几乎昏厥。
鱼有泪是唯一一个可能会认同他身份的人,慕容瞭踪不知道如果失去了鱼有泪,他还能剩下什么。他用了二十多年才等到鱼有泪的出现,难道让他再等个二十年吗?可是美人鱼的寿命是多少?他的呢?
手在鱼尾处一抚果然感觉到指尖毫无半点湿意,慕容瞭踪不由眉头皱起。
“我一来就看到有泪倒在池边,看这周围的水迹估计是她自己爬出来的,我虽然想把她放回去,但又担心对她不好,虽然她,她是美人鱼,但终归不是鱼。”
慕容瞭踪闻言一愣,看着鱼有泪与人类同样的眉眼五官点头叹道:“是啊,终归不是,但她终归也不是人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