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想下去,谢羽飞便只觉脑海中一片白茫,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似在叫嚣着躁动而紧绷,心在胸口急速的跳动着,滚烫的汗水从额间流下。
鲨鱼不像人类一样有诸多的愿望,他们的欲望很纯粹,只有食物唯有食物,连杀戮都只是为了获得食物的举动,便是这种单一造就了他们的残酷,连缓冲的空间都没有。
鱼有泪会不会真的被约瑟夫·吉诺维斯扔下海?
谢羽飞想要跳入海中去找寻鱼无泪踪迹,想要带她回家,想要确定鱼有泪没有遇到危险,可是大海茫茫广袤无垠,找的开头,谢羽飞都寻不见。
此刻的他,只能站在这礁石群中,在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每一分每一秒的看着这大海,希冀着鱼有泪能回来。
即便知道这夏日的海水对于鱼有泪来说,是不能承受的燥热,可是谢羽飞还是站在这里等着。
假如不是给自己找一个期盼,即便这期盼是虚无缥缈的——鱼有泪依然还在约瑟夫·吉诺维斯的手中。
否则谢羽飞只怕自己会疯掉。
鱼有泪,求求你,相信我会救你。假如他没有伤害你,就请你一定一定的不要,不要自己一个人逃回海中。
约瑟夫·吉诺维斯,如果你真的爱她,那请你不要伤害她,也不要放她回海中好吗?请你——紧紧的抓住她,她禁不起再一次遇上鲨鱼,她受了伤了啊!
随着夕阳逐渐的变得血红,在整个海域里蒸腾出一片血红的时候,谢羽飞开始害怕夜晚的来临。
虽然夜间的海洋表层的温度会降低,会适合鱼有泪出现。
可是谢羽飞害怕随着这夜色加深,鱼有泪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再一次东方的晨曦乍现,迎来的是又一场绝望。
谢羽飞不怕鱼有泪一入海洋,再也记不得他,就像鱼儿一样,他存在鱼有泪脑海中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三秒。
他怕的不是一夜白等,他怕的是心中那些压抑不住而汹涌泛起的猜测——鱼无泪可能、也许再也来不了了。
这种没有结果的等待,在等待中想要希冀却怕再次绝望的忧伤彷徨,每一秒每一分都在啃噬着谢羽飞的心,似整颗心即将就此被吞噬殆尽。
谢羽飞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保持清醒多久,更难以想象鱼无泪是凭借着怎样的执著。
十年,鱼有泪等了他心中的人十年,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与哀伤。
皎洁寒清的月色下,寂静深蓝的大海波光盈盈似盛满了无数的哀愁与忧伤,可是这都比不上鱼有泪眼中的孤独寂寞,她试着划动尾巴拨开这盈盈的感伤,却只是徒然。
她为了等待一个月下礁石边相见的承诺,没有选择和族人们一起迁入海底,可是她等的人没有来,那么她只有与孤独为伴。
每每想到这里,谢羽飞便觉得这海水很酸,吹入眼睛中,总是引起泪水满溢,不解的是明明带了眼睛,为何海风还能吹入眼中。
温暖的液体在眼眶中积聚而后滑落,蜿蜒在脸颊上到最后便被海风带走了所有的暖意,变的冰冷。
看着手上散开无色的眼泪,谢羽飞恨,恨自己为何生而为人,若是能凝泪成珠该有多好,他便能五湖四海的寻找鱼无泪。
可是没有若是,没有如果,有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鱼有泪是人鱼,而他是人类。
原来爱上一个人,并不是一往无前便是足够的,有些阻碍始终是无法跨越的。
原来等一个爱的人,所需要承受的远远不是等待的本身。
谢羽飞无力的坐在礁石上,将脸庞埋入手中任由泪水无声无息的肆意流淌。
“羽飞,羽飞。”清脆澈然的嗓音有种飘渺的空灵和虚无,似就在耳边,又似在遥远的地方,又似只是脑海中记忆的回想。
谢羽飞听在耳中,反将脸颊埋的更深。
谢羽飞不敢抬头,他怕这又是他的幻觉。
就像之前的几个夜晚等的将睡未睡间的迷离时,就像是双眼惺忪望着清亮的晨曦的瞬间的恍惚中。
当他激动万分的起来四顾找寻声音的方向,眼前却唯有海水映着月色,亦或是被晨染成淡金的海水。至于肌肤所感觉到的湿凉,也只是夜晚的寒露渗进了衣衫。
没有鱼有泪,没有她,她不在。
如若睁开眼睛去看,幻觉便要消失的话,那么他情愿不去看,是否这样就能多留住幻觉一刻。
“羽飞,羽飞。”
呼唤声依旧在继续,一声声清晰的连尾音的颤抖都清晰的让谢羽飞只觉心脏也跟着发颤。
会不会有那么的一丝丝的可能,会是真的。
谢羽飞发着颤抬眸看向背后,那一瞬间,谢羽飞只觉的满天漫地都睡蓝色,各种的蓝色,奔跑着,雀跃的,扑入了眼中,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有泪。”谢羽飞试探着叫了一声,但是张开的嘴再也合不上了,胸廓剧烈起伏喘息着试图平静下来,却只是让心弦越加的绷紧颤抖着。
谢羽飞不敢再唤,他怕眼前的身影也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亦或是美梦。若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喊声,会不会,这幻觉便会消逝无痕,梦便会醒来,睁眼四顾又只剩下冰冷的海水。
缓缓的起身,缓缓的向前,谢羽飞能感觉到海水从皮鞋中跑入,海水漫过了膝盖,海水盖过了腰际。
可是谢羽飞还是向前走着,一步一步,接近着。
他想触碰鱼有泪微凉的指尖,想要确定鱼有泪是真实。他想要静静的抱住她,然后再也不放开。
鱼有泪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谢羽飞却蓦然站住,他不明白,为什么鱼有泪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还是一直一直的叫着他。
“羽飞,羽飞……”
声声切切,却又无力飘渺。
“有泪,你怎么了?”明知不要轻易的去触碰,谢羽飞还是克制不住的去担心鱼有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伸手想要抓住鱼有泪。
瞬间,泪止不住的蔓延。
谢羽飞怔怔的望着空白的眼前,听着只有海浪的世界。
只是梦,只是幻觉。
当谢羽飞从礁石群走入水中的刹那,慕容瞭踪原以为谢羽飞是想不开,原本想要冲过去,但当看到谢羽飞又停下来后,又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也幸好没有冲过去,慕容瞭踪松了口气,若是冲过去,慕容瞭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羽飞。
从那一天他背着谢羽梧回到沧月岛开始,慕容瞭踪知道谢羽飞除了待在书房交代事务,便是在礁石群中一呆就是整天整夜。
谢羽飞在想念鱼有泪,在担心鱼有泪,很想很想,很担心很担心,慕容瞭踪很清楚,也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没有上去安慰。
除了鱼有泪完好的出现在谢羽飞的眼前,其他的一切言辞的安慰,都减轻不了谢羽飞的思念担忧。
本想告诉谢羽飞他的真实身份,但刚想出口,却被谢羽梧拉着袖口阻止了。此刻看到这样的场景,慕容瞭踪更是失去了讲明的勇气。
约瑟夫·吉诺维斯毕竟是他的表哥,可是他却抓走了鱼有泪。
一阵震动从口袋中传来,慕容瞭踪过了良久,才想起那是手机的震动。摸出手机,打开短信收件箱中唯一的一条短信。
只见上面写着——鱼有泪在维克多岛,一切安好。
笑容刚在唇边展现,有瞬间僵住,只因为翻下去的短信继续写着——在外面累了吧,回家吧!——外公。
这条短信不是他用钱买通的眼线所发,而是——黑手党的老教父,他的外公。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也就用不到手机,这次买来也是为了联系,方便知道鱼有泪的消息,却没想到收到的第一条短信就是来自外公的。
在外面累了吧,回家吧!
可是那个家是他的家吗?那是约瑟夫·吉诺维斯的家,不是他的。
他的家是沧月岛,有谢羽梧的家。
一切安好,既然一切安好,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吧?
慕容瞭踪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手机滑落在沙滩上,微微的轻响被海浪逐沙滩的声音覆盖,闪着亮光的屏幕也随后暗了下去。
是羽飞。
望着就在眼前的背影,鱼有泪虽然没有看到容颜,但是就是确定。从这背影的肩背弧度,从站立的姿势,甚至从微微飞扬在海风中的发梢认出。
“羽飞,羽飞……”
鱼有泪欣喜的冲着背影叫着,想要让谢羽飞注意到她,想要他回过头来。可是谢羽飞却始终没有回头,任由着鱼有泪的喊声逐渐彷徨、不确定、乃至哽咽。
鱼有泪试着摆动鱼尾前行,伸手试图去抓住谢羽飞的衣角。
可是疼痛却从鱼尾传来,低头一看,鱼有泪看到自己的鱼尾被棱角分明的礁石割的支离破碎,连鲜血都被金黄色的沙滩吸食着。
这里是沙滩,她在陆地上,她没有双足,她在陆地上动弹不得。即便谢羽飞就在几步之遥,她也无法到达他的身边。
她不要!不要!不要!
鱼有泪呼喊着,又蓦然发现,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鱼有泪仓惶四顾,忽又见世界瞬间变幻。
波光粼粼的掩映在谢羽飞和她的身上脸上,就像是他们本位一体的,不会也不能分开的一体。
鱼有泪感觉到自己就在海水中,有水波脉动平和的柔抚着她身上的鳞片,和着她鱼尾的轻摆。温温的海水有种诱人入睡的甜蜜,那是烈日下山后海洋的温柔。
发丝被谢羽飞轻柔的梳理着,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似唯恐将她弄疼。
“无泪,明天这个时候,我再给你带朵白玫瑰好吗?”鱼有泪看到谢羽飞眼中藏着狡黠,明知道她不会拒绝,但唇角却还是紧张的微微咬着,有尖尖的犬齿露在粉红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