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蝶翼般卷翘的睫毛遮掩住了谢双梧眼眸中的神情,慕容瞭踪看不清。不善与人相处的慕容瞭踪更是猜不透,能做的便只有在对方不愿表露自己心的时候,将自己的心彻底掀开表明。
水雾难以克制的漫上了谢双梧的剪水双眸,谢双梧在螓首更加低垂的同时努力长大了双目,避免眼泪凝结成形逃出眼眶。
“你没有错。”谢双梧想要溃逃,想要在关不上自己心门的时候将房门关上,可是又想慕容瞭踪能多留一会儿,即便寒怕自己满脸泪水会让慕容瞭踪起疑,从而只能低头看着他的衣衫也好。
“那你为什么不见我?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改。”心急的想要问清楚,慕容瞭踪寒怕这一次是侥幸,下一次谢双梧又会再也不见他。他怕极了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你哪里都没有做错,只是……只是,你该离开沧月岛了。”明了慕容瞭踪将心袒露是用着何等的心情,可是能怎么办,除了狠狠的割上一刀割得两人都痛彻心扉,还能如何?
微微上前欲揽谢双梧入怀的脚部顷刻间凌乱的错失了方向,步步后退直到撞在了门上,门砸在墙上一声轻响。“啪”的一声,慕容瞭踪听到的却是心掉入地狱油锅的声音。
“你是。”咬唇直至舌尖布满了血腥之气,脸色惨白,慕容瞭踪一字一顿的说着自己听的不甚分明的话。“要赶我走吗?”
“是。”
“是?”像是没听到,像是听不懂,慕容瞭踪想逃开面前的噩梦,可是后退的方向只有门,门后的是墙,没有路。
“我做错了什么?”天地旋转的让人头晕目眩,慕容瞭踪绝望的挣扎,妄求得到拯救。
装作整理额前的发丝,谢双梧借机拭去终于还是溃逃而出的眼泪。一眼就一眼,最后再见一眼,谢双梧这般的给自己寻找着理由抬头,望着凄然闭目的慕容瞭踪想要伸手拂去他深皱的眉间,却只能握紧自己的双手。
“你什么也没做错。”
“那是为什么?”慕容瞭踪咻然睁眼,在发现谢双梧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泛起了希冀。
“因为我不再爱你了。”看着慕容瞭踪说完,谢双梧便转身背立继续说道:“所以还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不再爱了?打扰?我打扰到你了吗?你觉得我是在打扰你了?不再爱了?你是不再爱我了吗?”明明是问句,却飘渺的好似天边的飞雪落地。
“是的,就像刚才一样,敲门声吵醒我而来。请你出去吧,我想继续睡会。”紧紧的闭上眼帘挡不住眼泪溃散,从眼角的温热到下巴的冰冷,湿意弥漫在眼中,脸上,衣衫。
谢双梧想擦去眼泪,然后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不能。慕容瞭踪还在,她怕拭泪的举动会让慕容瞭踪更加的追根问底,而她伪装的坚强依然破碎,禁不起他的询问。
“在死亡之前你愿为我赴死,为何在生的时候你却要将我推开?我真的不懂,不再爱了,只是不再爱了,不再爱了何时变得如此的简单。”
期待的救赎在以为伸手可及的霎那消散,以为会看到希望,却不料双眼一睁,有的只是灭绝希望的世界。
不信,还是不信,就算是亲口所言,慕容瞭踪依然不信,可是当他踏前一步,看到谢双梧因为鞋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而向前走了几步的时候,慕容瞭踪不敢再上前了。
慕容瞭踪怕谢双梧是真的不再爱了,那么他此刻的步步紧逼就会让谢双梧讨厌甚至厌恶他,他禁不起她的一丝嫌弃。他也怕他的执意会为难谢双梧,他不愿让她皱眉。
踟蹰徘徊,前后复前后再三,慕容瞭踪望着谢双梧步步的向门口退去。
镌刻着牡丹流云的门把银亮的闪烁在余光中,握着门把的手始终不愿用力,留着点滴的缝隙盼望着谢双梧些微的转圜之心,然门还是在里面被关上了,而在里面的人只有谢双梧。
牡丹,不可深植入土,深了便难以成活。可是眷恋错了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若离了爱这一生又要以何为续。
手被撞的有些痛,慕容瞭踪不知道谢双梧知不知道,只是若是不再爱了,知道了又能如何。
铜质渡银的门把用着特有的冰冷疏离漠对握着不放的手,楼下佣人讨论晚餐菜色的声响遥远的听不甚分明。
额头贴上门扉,然后是脸颊,慕容瞭踪在闭上双眼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今日不曾敲过门。
只是不重要了,泪沁出了眼角然后于风中消散,慕容瞭踪不敢再想下去。
一扇门阻隔了视线,门中夹杂着的隔音材料让谢双梧的声声恸哭不落入慕容瞭踪的耳中,是保护还是阻碍,谁能分明。抵在门外的人暗自饮泣,倚在门内的人难抑哭声。
云絮稀薄的清晨,天空一片碧蓝如洗,只是这份碧蓝也难涤尽纷乱如麻的心神。
谢双梧看着面前的海阔天空,她知道她不该辜负,这是慕容瞭踪以画地为牢不再出房门的方式来换取的。
从她那天正面拒绝了慕容瞭踪之后,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从门缝下塞进来的信封。信封上印染的是满目的金色阳光繁盛春色,只是白色的信纸上隽永的字是冬日的怅惘。
外面的花开得很漂亮,不要再待在房间里了。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了,你,出来吧。
寥寥几字,是退却、无奈、宠溺……
慕容瞭踪知道她爱荼蘼。
你最喜欢什么花?
荼蘼,我最喜欢一开就如火如荼热闹喧嚣的荼蘼。
慕容瞭踪问过,她回答过。可是当慕容瞭踪说去看荼蘼,而她要去看玫瑰的之后,慕容瞭踪竟不敢将这荼蘼两字写上了。
爱的要有多深,心要有多彷徨,才会连些几个字都要斟酌思量,唯恐惹得心上人不快。
泪滴在信纸上,恰巧将“花”字打湿了,黑色的墨顷刻间晕染开来。谢双梧一惊,指尖一松晶莹的玻璃杯摔落在了白色的大理石上四散开来,碎片飞溅到裙角下白嫩的脚踝,渗出了嫣红。
谢双梧却似毫无所觉,她一心只想把信纸上的泪痕擦干,可是泪水虽干了,痕迹终究还是留下了,晕染开来的字迹只能模糊了。
即便如此,在一串工整的字迹中也能清晰的发现“花”字乱了,那是从“荼”生生改到“花”的痕迹。
心已自陷,这海阔天空终究只能辜负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连你自己都不快乐,他所祝愿的世人又怎么快乐。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少爷这么宠你,肯定不会阻止你和慕容医生在一起的,前几天我总是看到慕容医生呆呆的站在你的房门前,他看到我手上的饭菜我知道他很像趁你拿饭的时候见你,可是他还是静静的走开,每次我收拾完碗筷回厨房的时候也总是看到他就站在弯角的地方,就几天时间我看他都瘦了不少呢?”
听到东西碎裂的声响而急急赶到谢双梧的身边,看着假装没事脸颊上还沾着泪水的谢双梧,一边收拾着碎片一边说道。
“他瘦了?”
“能不瘦吗?吃饭的时候都失魂落魄的,有时候夹菜的时候菜都掉回去了,还傻傻的往嘴里送,夹了几口就放筷子了。”要顾着扫帚不碰到谢双梧,李妈没有注意到谢双梧也同样的失魂落魄。
“小姐,你要是喜欢慕容医生,那你就跟少爷说说吧,慕容医生背着你游回沧月岛的时候就差没气了,看在这份上少爷也不会真的阻止到底的啊!”
“我知道。”
“那你还?”
“哥哥他疼我,可是天不怜我啊!”遥望天空,没有半点星辰在闪耀,但是谢双梧知道星辰一直都在看着世人,只是被阳光遮掩了,然后给了人可以逃脱宿命安排的幻想。
“俗话说的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天若不是怜你,怎么会让你遇上慕容医生呢?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还真是难懂,上次慕容医生也是这个样子的说什么既然没有好结果就不去追求了,试都没有试怎么知道。正所谓天意难测,天怜还是不怜,不到盖棺之日就不要自己乱猜测了,天意若是注定了,你怎么做都是避不开的,天意都是没有注定,又何苦自寻烦恼。”
“天没给我暂且逃避的机会,他在我出生之刻便打下烙印了啊!”看着拿着簸箕走回厨房的李妈,谢双梧喃喃道。“是我上辈子犯了错,可是为什么要连带着慕容瞭踪一起要受到惩罚,只是因为他爱上了我吗?看着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受苦,这才是你真正的惩罚吧!”
“谢总裁,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转头确定没有谢双梧的身影后,慕容瞭踪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
“慕容医生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抬头看到慕容瞭踪,谢羽飞讶异的问道。
“不是你让人叫我立刻过来的吗?”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慕容瞭踪同样是满脸的不解。
“哦,我是叫人让你晚点再过来书房的,没想到传话的人让你现在就过来了。若是惘逐的话,是绝不会传错话的。那走吧,我们去书房谈几句吧!”
明白这几日谢双梧和慕容瞭踪相互避开的情况,谢羽飞放下了手中寿司后起身,率先向书房走去。
谢羽飞看了眼餐桌,发现上面摆放的皆是各式的寿司以及可以生吃的海螺、红虾、海参等食物,只是看样子,谢羽飞并没有吃多少。
慕容瞭踪记得刚来看到谢羽飞在咽下寿司的时候,眉心微皱。而他来沧月岛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谢羽飞的餐桌上出现过寿司或是生吃的菜肴。
美人鱼只吃鲜活的海鲜,且是生吃。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之前送给鱼有泪的贝壳,只要是无力开合,虽然还在挪动,但还是会被剩下的原因。
鱼有泪已经不在沧月岛了,谢羽飞还在努力的去适应鱼有泪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