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没看清,你为什么都不戴眼镜。”艾草依旧举着纸,这次,女娃儿并不打算走到少年身边以便他看清楚。
女娃儿的表现让少年不得不坐起身来。拿了榻边的手杖刚要过去就被女娃儿制止了。
“还是我过去吧。”艾草想起他的腿决定不跟这人斤斤计较。
少年眼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这话要是别人对他说,他肯定会认为是对他行动不便的挑衅,可奇怪的是,此刻他只解读出了女娃儿对自己满满的关心。
“你看,这一撇上的都是字。”艾草走到榻前,指着上面纤细的蝇头小字说道。
“有东西挡在眼睛前面会不舒服。”少年的眼睛并没有看艾草手上的纸,而是看着她的眼睛。
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视少年,艾草受不住直射进瞳孔的光芒先一步转开了视线。
这又是个听上去很特别的理由,女娃儿在心里默默想道“难道看不清才舒服吗?”
不过这话从少年嘴里说出来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听上去更像是谎言的话女娃儿却信了。
后来,随着知识见闻的一点点积累,艾草了解到近视是可以通过矫正手术来治疗的。以少年的学识他不可能不知道有这方法。艾草急不可耐的说出心里的疑问。
“很多人和事,我都不想看得太清,想看清的,只需要眯一眯眼,大致都能看清,像这样。”少年眯着眼睛看着艾草,如是回答。
少年说的许多话,女娃儿虽不能完全解读,却都铭记于心。
因为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总会有懂得的那一天。
直到了解默修闫身世的那一刻艾草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些话像一根根针一样刺中她的心脏,心里的抽疼是最直接的反应。
或许从一开始女娃儿就已经触碰到了少年的内心世界,只是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才会那么亦步亦趋。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区。一下变成少年讨厌的人。
只有默存知道自家大少是多么难伺候,要想听到他的内心话更是犹如登天。他肯说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话就已经说明他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那人。
“这副字写得还不错,我帮你存起来。”少年轻卷起手里的纸,走到放置在一边的大木箱边。“帮我把箱盖打开。”
艾草两手发力才掀开看上去很轻的木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的纸卷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墨香,艾草用力嗅了几下。“这些都是你写的。”
“嗯。”少年把纸小心堆上去。“合上吧。”
艾草近乎虔诚的放回箱盖,心口像是被抹了蜜,说不出的甜,自己写的字被锁进这箱子可比一直期待从少年口中说出赞扬的话要强上百倍。
“默叔应该砍好竹子了,出去看看吧。”少年拄着手杖走在前面,女娃儿自动自发的走到少年的斜后方,在走下楼梯的过程中,随时关注着少年的举动。
经受着女娃儿暗戳戳的关心,少年突然觉得这腿变成这样不算好却也没有太坏。
院落里,默存终于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衣,领口也不再一如既往的系上领带,还开了两个纽扣,袖口微卷,正举着砍刀干净利落的剥落竹上的枝条,动作粗狂中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优雅,这画面,不可谓不赏心悦目。
课堂上,老师总教授给学生“劳动人民是最美的。”,女娃儿总觉得这话放在整天不是在泥地里爬就是和牲畜为伍的农人身上多少有点违和,可看到劳动中的默存,她对这话有了全新的解读方式——主要还是要看正在劳动的具体是谁。
默存不似默修闫,皮肤怎么晒都晒不黑,从来到老宅后他的肤色就一天一变,已经变成健康的古铜色了。他看到默修闫走下楼就立马停了所有动作。“大少,吵到您了?”
“没有。你继续,尽快赶制出来,我今晚想睡个安稳觉。”
主仆两人听上去多少有些颠倒年龄的相处方式和对话艾草也由起初的惊讶慢慢适应了,到后来甚至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相处方式。
这一问一答女娃儿依旧听得云里雾里的,一脸疑问的看着少年好看的侧脸。
“夜里要有声音我才睡得着。”少年这样回应女娃儿脸上大大的问号。
艾草仍旧没移开视线。
“默叔要用竹子制作惊鹿,惊鹿发出的声音或许能让我睡得着。”少年继续解释。
没转学前,艾草或出于好奇或是无聊会经常翻看艾爸的教案,不知怎么,艾草很喜欢《如梦令》这首词,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艾爸一直秉承教育要循序渐进,该什么年纪就读什么年纪应学的内容,可最终还是拗不过艾草的苦苦哀求,教了她。
艾草没想到当时固执的喜欢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她虽不知道“惊鹿”是什么,却马上接过了话头“惊鹿,是惊起一滩鸥鹭的意思吗?”
“也可以这么解释。”少年居然不忍去破坏女娃儿脸上隐约露出期待被表扬的表情,“惊鹿,又名添水,它弄出的动静本来就是用来惊扰落入庭院中鸟雀的。”
“我可以帮忙吗?”刚被默修闫认可的艾草有些热情高涨。
“可以。”
得到少年肯定的回答艾草才想起于情于理这问题都应该先问问当事人,虽然来老宅的次数越来越多,可艾草对默存的接触仅限于她敲门他开门,她进门他带路。
直到走到默存身边,艾草依旧扭捏着不知应该怎么开口。
“可以帮我选一些好看的竹叶吗?”默存手上动作依旧没停,厚重的男中音在艾草耳边炸裂。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嗯。好的。”艾草跑到一边掉落的枝条边上开始细心寻找“好看”的叶片。
直到两手满满都是竹子的清香,艾草双手捧着一丛竹叶去找默存,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从穿过老宅的溪流里用一根根竹管引流而出的一弯清泉,那水被另一头像杠杆一样头轻尾重的竹管接住了,随着水流的冲击力,细的一头向下倾斜,撞击着用一块石头做成的小水潭,发出“笃笃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