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被认可之后,艾草开始习惯做独特的那个人,如果不能做到独具一格那就做最先知道、最先到达的那一个。
背书写作业自不必说,她甚至能猜到语文老师明天会布置什么主题的日记,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提前写好,这样她就能永远成为第一个交作业的人。
天刚蒙蒙亮艾草就第一个来到学校,那时候,学校的食堂是专门为老师开设的,厨房门口有个大大的火烧心壶,壶是铁皮制成的,壶的内圈用来放木炭烧火,外圈放满水,热量就能从内圈传给外圈然后再充满整个壶的表面,壶边有个小的水龙头方便水开之后工人接水,这在农村是很实用的烧火工具。
艾草去得早就经常帮厨房的阿姨烧火,火烧起来了她就借着火光在壶边背课文。
校园很安静,只有柴火烧木炭的噼啪炸裂声,她背诵的声音不必像早读时那般大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那种感觉很舒服也让倍感孤独的她找到了短暂的温暖。
直到艾草转学后的第一次模拟考,她考了全班第一,教语文的班主任终于找上了她。
她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送给艾草并语重心长的说道:“日记可不是能提前写的,以后你交上来的日记本可以继续提前写,不过你的真心话,属于你的那些小秘密就记录在这本里,不用交给我。”
小小的她明白这是老师含蓄的警告,那是在间接告诉她作业不应该像她这么做,那算是她第一次被老师“责备”。
艾草羞愧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去领会老师这么做更深层含义,直到她慢慢成长,才渐渐明白“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快,并不能说明一切。”
艾草很庆幸自己在启蒙阶段就遇上这么一位老师,不管她说那些话的目的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么励志。
在电脑手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她拥有一段用任何东西都换不回的文字记忆,能让她回忆起许多过往的酸甜苦辣。她内心里只有感激,至少此刻指尖的触感带给她的满足和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自那之后,艾草拥有了一个比较奢侈的爱好那就是收集笔记本,木盒就是用来存钱买笔记本的。
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为什么满满一盒的硬币为什么没用出去,不记得这些千纸鹤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折的,不记得里面怎么会有一本安徒生童话,不记得很多很多事。
这些答案她只能在这本久远的日记本中慢慢找寻,一点点回忆了。
“这纸箱是奶奶还清醒的时候一定让我转交给你的。”艾峰看着自家姐姐一年比一年消瘦的身影一阵心疼。
想起,她刚拉着行李箱回家,知道奶奶的身体状况后,连身上的包都没放好,就抱着奶奶瘦骨如柴的身体不放。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她发出的断断续续很是隐忍如幼兽般的哀泣声。
“嗯~”艾草还带着厚重的鼻音。听着这话她的鼻头又开始发酸了。
她记得当年去京都读大学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去的,她把和默修闫相关联的东西都收进这纸箱中,随意交给艾奶奶处置。
艾草从没想过连自己都快要忘记的一件小事居然会让自己的奶奶记到现在,连生病都没有忘记,甚至当意识到有可能没办法再看顾这箱子时还转交给自家弟弟继续守护直至等到她回来。
艾草慢慢回忆将纸箱交到艾奶奶手中的情景,当时她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真找到默修闫,即使找到了她也不确定他的心意是否跟自己一样,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在一起。
她并不想丢弃和他相关的任何东西却也不想带在身边徒增烦恼。她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小秘密被更多人知道,就把它交给了不认多少汉字的奶奶。
想到这些,她就万分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在将纸箱交给艾奶奶的同时一并将自己的小心思都说给她听。
她很清楚,她做任何决定艾奶奶都会无条件支持。可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说出口,因为怕艾奶奶会失望,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娃儿,临了了,却要去倒贴别人,这是跟传统女孩儿矜持路线不符的。
艾奶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多少会有些不舒服,当时,艾草并不想给“考上京都大学”这件艾奶奶看来很有面儿的事蒙上阴影。
“你真要留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你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的出去闯荡总不太好,要不还是留下来吧,在这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不过以你的能力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艾峰看着艾草始终低垂着的脑袋,忍不住多了句嘴。
“是爸妈让你这么说的吧。”艾草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潮意逼退回去。“我并没怪你们没及时通知我奶奶生病的事情,我知道即使我回来除了干着急根本帮不上任何忙。我决定留在京都并不是因为恼了家里,也不是意气用事,不用这么担心我,辛辛苦苦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总要物有所值,总不可能一辈子这么无辜的活着,一辈子活在父母的羽翼下,不是吗?”
嘴上这么说着艾草心里的悔意却越来越深切,如果大四这一年她不是那么专注在学习和找工作上,如果她不只在意默修闫的身体状况能多分出些注意放到家人上。
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就能察觉这一年时间家里人的不对劲,他们从没有主动打过一通电话给她,即使她打过去,问起艾奶奶,家里人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起码她已经一年时间没有在电话里听到艾奶奶的声音了。
“阿姐,你是因为他才留在首都的吗?”艾峰的语气并不算好还隐隐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和我们从来不是一国的人,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
艾峰后来的身体并不算好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和默修闫的关系还算不错还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算起来,艾峰还是第一个支持她追默修闫的人,只是当年默修闫走得匆忙也走得决绝,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她也是在高考失利后隔一段时间才偶然得知他去了京都也因此她毅然选择了重读一年。
从那以后,艾峰就恨上了默修闫,单方面断定,自家姐姐高考失利是因为默修闫的离开,自家姐姐不听家里人的话选择重读也是因为默修闫。
如果高考二度失利,艾草敢肯定艾峰一定会买张机票去京都找默修闫算账。
艾草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家弟弟的怨气还这么重,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和默修闫正在交往,而且还准备要结婚,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只好选择沉默以对。
艾峰看着自家姐姐不发一语的擦拭着手里本子的边边角角,知道她又犯轴了,这人一钻进死胡同里撞了南墙即使头破血流也不定会回头。
就像那年高考虽说考得不如意却并不是拿不出手,报个本省的二本院校绰绰有余,可她却硬是顶着各方压力重读了一年,幸好那年她如愿考上了京都大学,不然等着看他家笑话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如了意。
可现在这情况怎么和当年的事相提并论,那可是关系到她下辈子幸福的事情,用村里老一辈人的话来说“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要是这胎投不好有可能会毁了她。“阿姐,你难道不想时时看到家里人吗……”
“阿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艾草毅然打断了艾峰的话。
艾奶奶正在走向人生尽头且极有可能人力不可阻这件事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艾草自己也在害怕,怕离得远了很多事都会顾及不到,她不敢肯定如果艾峰一直念下去她是否能一直坚定按照很早以前就制定好的路走下去。她很怕自己早就设定好的人生会出现岔路口。
“生活其实就是在买卖时间,我们把时间卖给工作,卖给朋友,卖给家人,很少有买给自己的,也很少有能为自己而活的,因为道德往往会告诉甚至谴责那些人,那是自私的是不负责任的。我想自私一点,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上了四年名牌大学文化水平就是不一样。”艾峰笑得豁然,浓浓的眉峰却蹙在一起,显然并不是全然放心“阿姐,只要你无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