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是有这回事,嗯,是的。”陈木阳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竟然把这些事也告诉他人。
其实,对于生活在农村的人们来说,村民之间是很少有隐私的。哪家有几口人,子女在哪里念书,又在哪里工作,是不是耍了朋友,是不是结婚,等等事情。村民们都了如指掌,烂熟于心。特别是村里的那些说媒人,无时无刻不在搜集这些信息,特别是每一户人家的亲戚关系网,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些什么人,做什么事,家里是否有合适年轻人,说媒人心里准是门清。有一年,陈木阳春节回家,竟然有村民问自己是不是在公司当官了,只是村民们一时半会儿没有弄明白什么是总监助理。
“那,你没有去医院做手术吗?”周金兰关切地问。
“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暂时不用手术。”
“医生说了是什么吗?”
“嗯,皮下脂肪瘤。”
“良性的吗?”
“医院检查是良性的,但是不能确保以后不恶变。”
“啊!那你还是赶快去做手术吧。”
“医生说了,一般不会恶变,但是要注意饮食,注意作息时间,不能熬夜,少喝酒少抽烟,少用电脑,不要去有强辐射的场所。”陈木阳尽量模仿医生的口吻。
“呃,医生说最主要的是要生活愉悦,不能有太大的压力。”陈木阳补充道。
“看得到吗?有多大个?”周金兰刨根问底儿。
“嗯,可能就黄豆粒那么大,嗯,比黄豆粒大一些,和扁豆差不多,也是扁形的一个硬块。”陈木阳力求描述得清楚一些。
“我可以捏一下吗?捏了会感觉疼不?”周金兰问。
“这个……捏一下会疼的。”陈木阳有些难为情了。他没有想到周金兰问了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虽然他们是一个村长大的,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周金兰比陈木阳大三岁,但是在这种场合还是有点难为情。
“没事,我隔着衬衣感受一下,如果有较大的硬块呢,我还是建议你尽快做手术,不要让它受到刺激,产生恶变。”周金兰站起来,跃跃欲试。
“好吧,你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的。”陈木阳说着把外套衣服往上撩了一下。周金兰走过来,用右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陈木阳手指的后腰位置。
“周老师,我……”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戛然而止。
“怎么啦?”周金兰像触电一样,迅速把手收回来。陈木阳迅疾把撩起的衣服扯端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呃,没什么。”周金兰看到贺白龄愣在门口,说着准备往后退。
“你找我什么事呢?”周金兰若无其事,很淡定地问贺白龄。
“你们没事吧?”贺白龄竟然怯怯地挑明了自己的担忧。
“我们?没事啊!”周金兰惊愕地看着贺白龄,又回头看看正在低头喝茶水的陈木阳。
“我怕打扰你们谈事情。”贺白龄声音低沉,分明还是有点紧张。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希望自己立即从这里消失,无影无踪。
“你找我有事吗?”周金兰也不希望在你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她想知道贺白龄怎么突然跑到自己办公室来。
贺白龄不是一个喜欢到老师办公室来的同学。她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似乎刻意要和老师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她既不喜欢受到老师们的指派干这干那,更不喜欢做老师们眼中听话的乖学生。然而,几乎所有为贺白龄所在班级上课的老师都对她印象深刻,并且会很喜欢她。如果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保持沉默不愿回答问题,贺白龄总是会很积极地和老师交流,以缓解课堂的尴尬和沉闷。她犹如一股甘泉浇灌老师们焦渴失望的心田。同学们也不会对贺白龄产生嫉妒和排斥,因为课堂上有贺白龄的存不会沉闷,也不用担心老师突然叫到自己起来回答问题。课间休息,老师们总喜欢与贺白龄闲聊。当然,贺白龄并不会把同学们私下的事情告诉老师,她懂得说话的分寸。同学们从不担心贺白龄在老师面前“出卖”自己。很多同学反而乐意贺白龄在老师面前提及自己,毕竟这样能够让老师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很多课程都是大课,几十个人,或者一百多人,往往一学期课程结束,很多同学的名字在老师印象里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我是来问一下,周老师知不知道哪里有做舞台演出背景视频的。以前经常给我们做视频的那个王老师因为家里老房子要拆迁回老家处理事情了。”贺白龄力求说明自己不是有意到这里来看到刚才的那一幕。
“哦,你说的是下周要演出的舞蹈led视频吧?”周金兰如释重负。
“对啊,就是参加下周的毕业演出,我们节目的视频还没有做呢。”贺白龄感觉自己找对了人。她知道周金兰是一个热心肠的老师,她一向喜欢帮助学生。
“这个,嗯,我真不知道有谁可以做视频……”周金兰突然转身看着陈木阳,说:“你们公司不就是做视频的吗?”
“我们不做这样的小视频!”陈木阳回答得很干脆。
“小视频?你们做多大的?”贺白龄反问道。陈木阳从她的语气中明显能感受到她有点生气。
“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木阳赶紧解释说:“我们公司主要是做各种类型的宣传片,广告片,当然也承接拍摄大型的会议,文体活动,公司开业庆典等等。你说的这种舞台背景led呢,我们真的没有涉及这方面的业务,主要是人手不够,忙不过来。”
“主要是不赚钱吧!”贺白龄对陈木阳说。
“对,这是关键,做舞台背景led视频一般都是小型的演出,本来活动经费就不多,怎么舍得花高价去做舞台背景视频包装设计呢。大型的演出,都会通过招标承包给广告公司来做。”陈木阳震惊于贺白龄一下说中了要害。
“就是说,你们是没有办法做了?”周金兰问陈木阳。
“我们当然是有办法做。我们也很专业。但是我们不愿意做。”陈木阳对周金兰说话从来就是直截了当。
“好吧。”周金兰显然有点失望。她不希望贺白龄对自己失望,她相信自己有办法帮助贺白龄把事情做好。
“不过呢,我可以推荐一个朋友,他就是经常做一些舞台背景什么的小视频。也自己拍一些小短片。”陈木阳突然想到了郭衡。
“那就好,你把电话告诉我。”周金兰说,“我马上和他联系一下。”
“我先问一下他。”陈木阳说着掏出手机拨打电话。郭衡没有接电话。
“你真的有认识的朋友做这样的小视频?”贺白龄似乎对陈木阳并不完全相信。
“他不会撒谎,我肯定。”周金兰不高兴贺白龄这样直接怀疑自己老乡的人品。
“如果你不相信呢?”陈木阳看着贺白龄,停顿了一会儿,“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工作室在哪儿,你自己去找。”
“好!”贺白龄也希望证明陈木阳没有撒谎。
陈木阳从周金兰的办公桌上扯下一张便签纸,写下了郭衡的工作室地址和联系电话。他想了一下,又加了几个字“不要相信陌生人,可以相信我”。
贺白龄拿过便签纸看了一下,说:“我宁愿相信陌生人,我就是不相信你”。
“呃,这样说,我们是熟人了!”陈木阳反而有几分得意。
贺白龄谢过周金兰,转身就走了,走出门外几步,又返回来对陈木阳说:“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抱歉刚才打扰你们哦。”
陈木阳竟然无言以对。
“很多老师对她的评价是,聪明伶俐,伶牙俐齿,心善良情商高,刀子嘴豆腐心。”周金兰对陈木阳说。
“现在的年轻人,我是惹不起哦。”陈木阳感叹道。
“哈哈,你是提醒我,你比我年轻吧!”周金兰和陈木阳又回到了轻松的聊天状态中。
郭衡是陈木阳的大学同学,来自黄河岸边的一个小县城。他现在市电视台做新闻记者,私下里忙着自己的小业务。去年,郭衡租了一个临街的小门面,大约15平米,经过一周的改造成了自己的工作室,美其名曰“衡创艺术工作室”。郭衡工作室开业的当天,陈木阳和王志北特意买了四个花篮送过去摆在门口。王志北还发挥自己的文字功底,写了一幅贺联:衡心不改明明可以安心啃老却要自力更生,创意不止原本能够入婿为家偏偏艰苦奋斗。后来,郭衡把贺联改为对联贴在工作室墙上,“衡心不改自力更生,创意不止艰苦奋斗”。陈木阳曾嘲笑说,还应该加上横批“折腾青春”。